“走吧,去菜市场逛一圈,回去准备中午饭吧!”一位看起来约摸七十岁的大爷对身边的大娘说,他扶了扶褐色的老花镜框。“不要不要,天气这么好,难得出来。”这对年迈的老人互相搀扶着,走的很慢,从身后的大教堂出来。
阳光明媚耀眼,教堂前的草地柔软、翠绿。有大人带着小孩来玩耍,年轻的情侣慵懒地并肩躺着晒太阳。似乎这对老人跟身边的人有点不搭调,今天难得周末,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他们走近了,夫妻俩虽然年纪大了,脸上有些斑点,随着说话,脸上和脖子上的皱纹起起伏伏,不过皮肤还是比较白的。老大爷穿得很整洁,长得文质彬彬,大概是干部或知识分子吧。他的老伴儿一头花白的卷发,眼睛很小,似乎说话有点糊涂。老大爷耐心地对她重复着刚说的话,像哄小孩儿。我也想看看老人的生活,于是决定不走了,留下来看看。
他们在我对面的一处草坪上坐了下来,动作很慢,双腿有些僵硬。“看看吧,这么多年轻人,让我想起年轻的时候,我们就是在这座教堂遇见的,你还记得吧?”老大爷笑着,脸上洋溢着幸福。身边的大娘额哼了一声,微微颤着头,“记得记得,你穿了一身中山装,挺精干的,主动来帮我。那时候啊,我们才不过20岁,要说人的一辈子也不长,你看,我们都半身入土的人了。”大爷移开自己在老伴儿身边的手,伸入一个军绿色的布袋子,掏出手帕,给她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不知怎么地,我看出了神,竟呆住了。忽然,老大娘皱着眉头望着大爷,听不清她在喊着什么,声音很大,老大爷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哄着。
我对这对老夫妻有了兴趣,因为我发现这位老大娘似乎精神上有些痴呆,眼睛不像老大爷一样有温度。我走上前,帮着大爷一起拉着大娘,她的喊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爷有些无奈。“我们先去那边长椅上坐坐吧,那里安静些。”大爷看看我,欣慰地答应了。
“唉,这是我老伴儿,她这样的情况有十多年了,医生说受了刺激,会间歇性的出精神问题。她正常的时候不会这样,吓到你了吧。”我摇摇头,想追问下去,却不好意思开口。大爷看到了我的疑惑,继续说:“老伴儿叫秋香,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傍晚,我在屋里看报纸,改革开放不久,一切都是新气象。秋香在桌上摆着碗筷,儿子下海做生意,说是要回来,我们平时很少能见到他,他忙。他娘可高兴了,整个下午在厨房剁饺子馅儿。我们边看电视边等着儿子回家,聊着天,磕着瓜子。可是那天……”大爷说着,眼眸垂下来,我看不见他的眼神,他两手交叠放着,默不作声。然后缓缓地开了口,说得有些吃力:“到了八点钟,天黑了,还是不见儿子的身影,我们不免担心起来,但又一想,大男人的一定没事,可能有事耽搁了吧。夜再变深,家门外的巷子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那时候通讯很困难,我们只能干着急,灭了煤油灯,两个人一夜未眠。”听到这里,我大概知道大爷的儿子可能出了事,看着他一脸痛苦,我实在不忍心听下去。一旁的大娘嘴里嘀咕着,这会儿她安静的摆弄着随身的布袋子,像个小女孩,不谙世事。我们沉默了,静静地坐着。
过了一会儿,大娘猛地看向我,她的眼睛上蒙上一层模糊的东西,不是很清澈。“他一定还在这世上。”她突然说。“我有时会梦见他,他跟我说他不能陪在我身边,让我们照顾好自己。那一年,我满心欢喜等儿子回家,却等来了噩耗。儿子竟然失踪了,我不相信,一个男人好端端会失踪,这么多年杳无音讯,市公安局调查许久无果,最后的推测是,我的儿子可能被黑帮抓了,他干了坏事,但是找不到线索。儿子下海三年没回过家,他在外面的事情我不清楚,小时候他很顽皮,总是在学校惹麻烦,我还怪他不懂事。后来长大了不回家,我还挺想他。我始终不愿相信儿子跟社会黑帮有生意来往,你不懂为人父母的心哪,儿子是心头的肉啊,这么多年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替这对老夫妇难过。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对生活最大的期望,一定就是希望儿子早点回家吧。
我们告了别,望着这对老妇远去的佝偻的背影,我一阵心酸,我也该回家看看父母了,他们也一定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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