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正值暑假,也正是抢收麦子的黄金季节。母亲带上我,一起到山里收麦。
一大早,山野里弥漫着一层雾气,草的叶子上也闪着珠玉。庄稼人都在地里忙活,大声说话。有时看不到人,却听得到谈话的音声。陡然跃出的一群麻雀,欢叫着从田间的这一头奔向另外一头。
麦地里散发出独有的麦香, 我便开始学着长辈,像个大人一样,挽起袖子,卷起裤脚,伸手抓握,再挥刀霍霍。
太阳一出来,像一个极坏脾气的人。将它的火爆劲辣放肆地泻喧开来。地上立马开启了烧烤模式,喷得人招架不住,斜眼睥睨,不见一片云彩会及时地遮盖过来,偌大无比的天空,只有太阳吊儿啷当地挂在那儿,直勾勾地烘烤着大地。人就像从蒸屉里蒸出来的包子,虽不冒腾腾热气儿,可浑身水涔涔的。汗珠子就顺着脸颊,脖颈,肩背滑落,任性地在麦地里叭-嗒-叭-嗒地掉。
环顾四周,发现母亲的身影被淹没在一望无垠的麦浪里。圪梁梁上,长着两棵桃树。拂过一丝微风,枝梢随风摆动,带来了难得的温柔惬意,这对我却构成了诱惑。索性在桃树下暂避一会儿,纳凉避暑,养足精神,再去割麦。
在树荫下面,我为自己找到一个偷懒的理由而安然自得,享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清凉、舒适。或许,树荫下的凉爽太过温柔,又或者,自己吊儿啷当的心性又占据上风,还或许,热天儿里的身体过于疲惫。本来只想眯一会儿,眯起来后,多干点活儿来弥补。可我太不了解自己了,一觉下去,直至天昏地暗,地老天荒。恍恍惚惚中,听见母亲唤我: "下雨啦,准备回家了!″我起身睁眼: "天空正彤云密布,桃树被风吹得左摇右摆,耳边雷声滚滚,眼看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来临!"
我赶忙帮母亲收拾物件家什,再瞅一眼麦地,一望无际的麦浪已然不见,代之而来的是,一整片光秃秃的麦茬和已码成长条状的麦垛。这一觉呀,真不知自己眯了多久。从闭上眼到正午,最少过了三个钟头。在这三个钟头里,母亲一人独自在骄阳下,一边承受着太阳的烘烤,一边仍在挥汗如雨地劳作。虽然母亲没有责怪一句,可我顿觉无地自容,五雷轰顶,轰我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了。
长大后,夜里做梦。经常梦到: 在一望无际的麦浪里,母亲顶着酷暑,在麦地里挥汗如雨。而我,却在旁边的树荫下呼呼大睡,做着"桃花仙人"。
而梦里的那片麦垄,我似乎永远走不出来,也仿佛总有割不完的小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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