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笔记一五四
“那绛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这近如佛家故事，披仙道彩衣，其间更有一番罗曼蒂克，不知迷倒几多男男女女。
我前有怀疑，猜想曹雪芹先生心中不许这幕因缘下的一僧一道，今更近实一步。想想也合逻辑，假若操纵这因缘际会的是真僧真道，何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不知怎的，初见这僧道，即觉厌恶。抛开猜度，你瞧这僧言话，什么“仅修成个女体”，其与雪芹主旨似有些不合；但欲驳我，自也成理，只红楼广浩，我实不愿纠结于细处。而“那道人道：“果是罕闻。实未闻有还泪之说。”竟全是幅猎奇嘴脸，一面说世事无常，一面又闻嗅于无常，岂不怪哉？这还泪之说不知惑来几多男女。我读各书，常思读个什么，怎么去读？《礼记.经解》上说：温柔敦厚，诗教也；诗之失，愚。你我既生这矛盾相对世界，逻辑上不能不有调和，顾随先生谓“知解与情见”的调和，偏执任何一端，斯害已矣。譬如这还泪一说，感罗曼蒂克之艺术欣赏则可，代入生活情感则不可。因其多有情见而少知解。老子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阳光普照万物，却不求万物回报。偏合你要偿还灌溉之情，那你还、还是不还普照之惠？你说“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那你又如何偿还普照的惠，光着身子吗？缘起性空，这四字我自然并无认知，但因缘际会便是这般还法？还得完吗？一因即有一果，一果又是一业，循环往复，哪有尽头？倒是百姓们说的明白：冤冤相报何时了。佛说无私，道说“不仁”，暂不论其言对与不对，这是你这僧道凑的热闹？绛珠仙子说还泪，又不知牵扯过来多少“无辜”一同陪着，对他们你还是不还？难道为了酬谢神瑛使者，于他们便一并不顾了？
我明白“过犹不及”，知道“万物皆有度”。于还泪是，于绛珠仙子酬谢是，于生活里种种纠葛是。故曰“君子有所不为而有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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