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易,所以动情。
一一一一题记
接到朝江仁兄的电话,是在周末的午后。他说弟弟朝汕一家子从美国回来,邀我和一帮弟兄回老家聚聚。厦门的夏天,酷热难耐,想到电话邀约那头,指向的是一处清凉之境,心头立马掠过一阵凉意。都说"心静自然凉",此时我是"心及自然凉"。
翌日,晨曦微蒙,朝霞染天。赶上第一趟BRT、第一趟开往龙岩的动车,同行的朋友在龙岩火车站无缝对接,迎着热辣的阳光,直奔目的地--永定合溪袍山村。
"自古袍山云天外,三年货郎走不完"。号称"永定的西藏 "的袍山村,鸡鸣两县、山高林密,充满了神秘色彩。全村300多户1300多人,散落在大大小小36个自然村中。难怪当年走村串户的"货郎当"说,三年也没走完这些像星星一样的村落。
袍山的苦乐殃福,全在山。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前,这里还没有通公路,更不要说通电了。进出袍山,有三条便道,其中二条分别要跨越"八里岗"和"长岗崎",足见"袍道"之难。闭塞就意味着贫穷、艰苦。早年,村民吃的盐、种田的化肥农药等生活生产物资,全靠肩挑手提;而当地出产的竹、木、土纸等农副土特产品,也全靠双肩挑到二十里外的稔田圩出售。这还不算什么,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七十年代,村民常常摸黑担着一二百斤重的竹木,饥肠辘辘出发,走到半路,却被没收了;这时,被罚者,不单一天要挨饿,有可能一家子一个月都要挨饿。由于穷,加上闭塞,很多男青年都娶不上媳妇⋯⋯,穷、苦、偏,成为袍山的代名词。
我的家乡汤湖村就在袍山脚下,相较于"西藏",我算是生活在"天府之国"了。由于母亲曾在袍山做过童养媳,加上从小耳濡目染那里的生活状态,因此,对那方山水既好奇又排斥。有一次随母亲砍柴,走到"长岗崎"脚下,看到阴森、寂静的"天梯路",猛然间吸了一口凉气,一种恐惧感涌上心头。当时心想:幸亏妈妈嫁到了"大地方",不然我就要在这条天路上"出生入死"了。其实,我的出生地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因为神秘,所以好奇。袍山虽然贫穷偏僻,但有一个最富有的山名:三金岽。这片高耸入云的大山,像三座并排而立的金字塔,静静地横亘在家乡的北边。山区的天空寥泬而高远,三金岽像随季节变化的画屏,在天空下呈现出斑斓煦丽的风情和色彩。春天,这里云遮雾绕、苍翠葱茏,晚霞从两个V字型的豁口溢出,一阵浓一阵淡,光影吃入孩提时的眼底,至今不散;夏天,剌眼的阳光把三金岽照射得特别鲜亮,山形也因树木蓊郁而变得圆润柔软,这时候,总会想到大人们关于山中"茸伽"(客家话,指猿猴)出没的故事;秋天,星星点点的枫叶以及其它颜色的树木,把三金岽装点得五彩缤纷,有人从山中带回特有的野果和红菇木耳,每当此时,看一眼三金岽都会垂涎欲滴;冬天,是三金岽最"瘦"的季节,枯萎的植被降低了山的高度,看得到凹凸起伏的山脊轮廓,阳光早早地隐匿,三金岽成了一幅剪影⋯⋯
孩提时对三金岽留下深刻印象,是因为它的突兀、它的神秘。长大了才知道,这是一片多条溪流的源头之山,也是阻挡北面寒流的天然屏障,山下的成千上万民众,都在它的庇荫之下,繁衍生息、安居乐业。
都说山是有灵性的,生活在三金岽里的袍山村民,也有着三金岽一样的性格和气质。且不说这里的人们,有多质朴、多好客,单就生命力而言,就出现了众多的"袍山现象":
--长寿之村。目前长住在这里的村民不过几百人,却有7个90岁以上的老人,80多岁的有36人。去年去逝的一位老太太活了103岁,在她百岁那年还能翻越墙头。朝江兄的老妈,今年97岁,耳聪目明、行动自如,我上前向她请安,她立马起身,用洪亮的声音说:现在比较差了,见过的人转身就忘。言下之意是认不出我了。周围一阵感叹:我们到这个岁数还有一口气就不错了!还是我村的支部书记吴福生感悟更深:同样的人、同样的生活水平,居住在这里比居住在城市,起码要多活个五到十年。有人接着说:怕死就住到袍山来。
-一高颜值村。好山好水出美人。也许是吃"竹头水"的缘故,这里的"人种"有点特别,肤色"白晰度"总是要高于邻近的村庄。还在念高中时,就有一位袍山姑娘,因为白里透红的水嫩肌肤,而成为众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其中的一位追求者后来还成为县里的父母官。再说朝江两兄弟,皆年过五十了,却一样的肤质细腻、光滑如幼。
--才子之村。穷乡僻壤读书人少,上升通道更是窄。小小袍山村,用世俗的眼光看,人才不算太多,但相对于人口和受教育程度,这里的成才率不低。清代有个名儒叫赖国华,就是土生土长的袍山人,巜永定县志》记载:"幼自知学,制举业外,诗、古文、辞皆无所师资而闯古人之门。年十九,府院两试冠军";"研穷理性,博究天文、地理、农田、水利诸书 ,矢为明体达用之学";"德器温醇,涵养深邃,见者则有所感于心,人比之黄叔度。雍正十一年,抚军赵国麟招入鳌峰书院";"舟沉剑水死矣,一时士大夫各为哀词、诗、赋以诔之"。他的一首诗,且不说意境有多美,单从文学审美观和家国情怀来说,就超前到了今天:"乾坤俯仰浩无涯/高入青霄是我家/一壑一丘团骨肉,不雕不琢自风华//远峦晴看青修色/古树春开得意花/闲日追欢随父老/细听松下话桑麻。
穷山沟的学子考上北京大学,可是希罕之事。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朝江兄的弟弟赖朝汕就考取北京大学硕士研究生,从而填补了全乡的北大空白。今年,北大再次垂青于这个山村,一位帅气小伙,以高分考取该校法律系的研究生。而在去年,该村还有一位高材生与清华擦肩而过。至于211、985,则见多不多。
在这里得表表朝江兄一家。作为"教育之家",父亲赖民强是当地有名的贤儒,赖朝江恢复高考不久,即考入龙岩师专中文系,毕业后回合溪中学任教,后通过竞聘,调入县委办公室,不久任县委组织部副部长,现任区人社局局长,成为"寒门学子"的榜样。弟弟赖朝汕,1989年厦门大学毕业,被分配在乡镇文化站工作。不甘平庸的他,通过刻苦学习,考上北京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后汇同北大女友,先后赴美留学并结婚生子。如今妻子是芝加哥一所大学的教授、博士生导师,两者皆学有成就、名扬一方。
赖潮江兄弟俩,是山区穷苦孩子,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一个典范,我们从他们的身上,看到共和国的成长印记、中国人的强大生命力和不屈不饶的奋斗精神。
时光拉回到开头的一幕:久违了的袍山村依然还是那样的静谧、安详。阳光在这里收取了它的火爆脾气,柔软地披在天地间;风从丛林中吹来,带着树叶的清香和水气的甘甜,直入胸腔,沁人心脾。我们徜徉在树影与别墅间,俯瞰辽阔的山川田野,一种极目天舒、登临天下的感觉油然而生。都说要放下、无我,只有此时此地,人才能脱离世俗,物我两忘。慧律法师说,征服世界,并不伟大,一个人能征服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空灵的山水教人清醒,空灵的袍山启人以佛性。
袍山的山袍山的人,多少故事多少情。我愿用若干年前写的一首诗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打从八里岗上走过,我就没想离开
这里离太阳不远,脚下镶着霞的边
云啊,雾啊,绕啊,
满身的彩霞把心缠得天一样远。
不要那把彩云追月,我只愿向守三金栋下的"井边"
那无边无际的绿色,何必苛求这里没有海
听一声蛙鸣,汲一弯碧泉,从此不再有乡愁情节
家不远,就在炊烟裹着的竹林边
竹影映入锅台连着孩童欲滴垂涎,
野花的香,还有那村姑的脸,装点着暮色中的月
不想归去啊,袍山的云霞满天
这里有勾魂的画卷
管它住没住神仙
(觉解作了立秋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美丽、高远的三金岽(秋天摄于海拔600米的袍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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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袍山村:天蓝水碧、青山逶迤,别墅成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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