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乘风此刻正在电梯，面板的数字逐渐增加，叮，面板上的数字停在60层，电梯的门无声向两边滑开。猫乘风看了看手环，不禁感叹，才用了三分钟，就从一楼到了60楼。
猫乘风走出电梯，前往陆先生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没关，猫乘风刚进入办公室，就被眼前的豪华震撼，整个办公室大约有130平方米，呈弧形，错落摆放着几盆盆景，还有猫乘风说不出名堂，但直观上感觉很大气的办公桌，沙发，茶桌等家具，家具材质搭配自然，摆放位置也经给精心设计，各个家具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整个办公室既不会让人感觉过于空旷，也不会太过局促。最让猫乘风映像深刻的，是视野宽广的落地窗，视野宽阔，而此刻，陆先生正站在中央观赏城市的雨夜。
依然是雨天，雨水打在落地窗上，沿着窗上的水痕滑下，不断与其他水滴汇聚，逐渐变成一条小水流，向下流去。而窗外的城市夜景已经被窗户上的小水流模糊，只看远处高楼大厦所发出各种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经过水珠的散色，像开了花一样，晕成色彩斑斓的不规则圆形花朵。再远处的天空，闪电奋力穿过黑不透光的云层，短暂的照亮整个天地，然后很快又归于无尽的黑暗，接着再奋力，再熄灭，一闪一闪，像是坏掉的日光灯在闪烁。阵阵的滚雷，如猫生气时从喉咙发出的“咕噜”声。下方的道路上，车辆川流，每一辆车前罩灯亮着，在路上悠悠移动，活像是眼睛会放光的小甲虫在地上爬行，寻找食物。
猫乘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豪华的办公室，有些局促，他敲敲办公室的木门，轻声道：“打扰了，陆先生。”
陆先生转过身，他左手拿着高脚杯，杯中呈着澄清透明的红酒，看见猫乘风，陆先生爽朗道：“猫小弟来啦，快请进。”说话间，陆先生朝着会客用的茶桌前走去。猫乘风先是在门口不动，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走，看见陆先生走向茶桌，才朝着陆先生走去。
两人走到茶桌旁，陆先生很自然的将高脚杯放到一边的架子上，然后向猫乘风伸出手。猫乘风还是很拘束，看到陆先生伸出手，先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握手，赶忙也伸出右手握了上去，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被短促而有力的握了一下。
“快请坐。”陆先生大方道。
猫乘风找了桌子边上的位置坐下。陆先生看出猫乘风有些紧张，没说什么，很自然的也坐到桌子的边上。
“不好意思啊，应该请你到家坐坐的，那边会更舒服些，但一会还有事要处理，走不开。”陆先生尽量将语气变得平和，“你要喝些什么？”
“喝茶，喝茶就好了。”猫乘风两手交叉相握，低着头道。
陆先生从茶桌旁按了一个按钮，茶桌中央像自动麻将机一样打开，接着从底部升上一套茶具，陆先生亲自泡起茶来。
猫乘风一边看陆先生纯熟的泡茶手法，虽说动作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过程中不慌不忙，极为稳当，水都没有洒出一滴，想到自己在给同学朋友泡茶时，镊子还拿的摇摇晃晃的，就明白即使在小事上，自己也和陆先生有很大的差距。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能成为陆先生这样的人。猫乘风这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是向陆先生讨教的，但自己因为过于拘束而显得扭扭捏捏的，反而才会让人看不起，大方点！自然点！
就在猫乘风胡思乱想之际，陆先生已经泡好了茶，将茶杯放到猫乘风前，“来，尝尝这茶味道怎么样。”
猫乘风两手端起茶杯，用嘴在茶水表面吹了吹，然后喝下小半口，他让舌头尽量与茶充分接触，并集中注意力感受茶所带来的感觉。
“这茶，入口前，就有清香扑鼻，初入口茶味醇厚，略苦涩，吞下茶水，苦味褪去，舌尖有淡淡甜味，齿颊留香。这茶尝起来体验丰富，好茶。”
“哈哈哈哈。”陆先生大笑起来。
猫乘风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自己瞎编一通被看出来了？
陆先生止不住笑意，道：“猫小弟别介意，你这一番评价让我太开心了，老实告诉你，这茶是我前些月去茶园亲自采摘和炒制的。”
猫乘风也很开心，这一通马屁算拍对地方了。
陆先生继续道：“不过，你那些评价，都是编的吧？你知道我朋友喝了这茶后怎么说的？他们说——这茶狗屁不通。”
猫乘风见自己马屁被拆穿，很是尴尬，他有些担心陆先生把他当成那种滑头，不着调的人。
陆先生看出猫乘风的顾虑，宽慰道：“猫小弟，你也不用不好意思，茶好不好喝，这是主观的评价，你能编出这些评论，倒也算是一种才能了，而且这种才能还挺有用的。”
瞎编也是才能？猫乘风听的一头雾水。
看猫乘风没说话，陆先生解释道：“其实这世上，大多的东西好坏，不是事物本身的好坏，而不过是人的评价。你看这石头。”陆先生摘下手指上的翡翠戒指，边把玩边说道：“对于开采出这块石头的人来说，可能就是个普通的石头，与街上的石子无异，但是偏有人拿来加工，做些造型，编些故事和功效，再往商场一摆，这一颗石头，就能换来无数路上的其他石头，你说神奇不神奇。”
“来，你猜猜看，这颗石头我花多少钱买的？”陆先生问道。
猫乘风不太清楚陆先生这种等级的人消费水平，但肯定不能说一二十块吧，那样岂不是把陆先生说的太掉价了，猫乘风开始往上加零，但也不敢太夸张，就说：“一二十万吧。”
“有意思，你说我花一二十万买个破石头干嘛，傻的吗？这样，你说一二十万，那我把这戒指5000块卖你，你买吗？”
“这......"猫乘风没想到陆先生说话不按常理出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看猫乘风窘迫的样子，陆先生觉得有趣，笑道：“好啦，我也不为难你了。其实这戒指，是我年轻时从路边摊买的，当时花了我100元，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还是挺贵的。现在你觉得这块石头，值多少钱呢？”
还来，老是钱钱钱的，既然是100元买来的，那就是现在通货膨胀，金钱贬值，也就五六百吧，不过猫乘风没敢说。
“猫小弟，你别沉默是金啊，今天可是你约我来聊聊的。”陆先生有些无奈，“这样吧，假如现在你出5000元和我买这戒指，你觉得我会卖吗？”
猫乘风摇摇头，道：“应该不会吧，既然陆先生带了这么多年都没换，想必轻易是不会出售的。”
陆先生点头道：“是的，这枚戒指陪伴我经历了许多事，承载了太多回忆，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换成那些几十万的饰物，换句话来说，即使你出二三十万来买，我也不会卖的，因为我不缺这钱。”
猫乘风轻轻点头表示认同陆先生的话。
陆先生又问：“那要是我不卖这戒指，我今日觉得和你聊的有缘，把他赠与你。而后有人听说你有一枚我送你的戒指，想要和你买去，那人出价20万，你会卖吗？”
猫乘风心想，那肯定卖啊，白给的20万不要，但猫乘风还是没敢直说。
“猫小弟你不说话，我便知道你的答案，肯定是卖吧，即使是不卖，也一定无比犹豫，而且很可能会后悔。因为你觉得二十万远远超过这戒指的价值了。”陆先生像是看破他人想法的算命先生自信道，“现在你再想想，这戒指的价值在刚才短短几分钟里，就经过好几次大幅的变化。你说说是为什么？”
“因为不同人对同一事物的评估是不同的。”猫乘风脱口而出。
“算是说出了一部分，但还有另一部分，就是即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或不同环境下，对同一事物的评估，也可能会是不同的。你想，要是早个十年，有人出价买我这个块戒指，那我肯定是卖的。那你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陆先生又问出一个问题。
“不知道。”猫乘风这次答的倒是爽快。
像是早已准备好答案一样，陆先生直接道：“因为即便是同一事物，它上面承载的情感，记忆对不同人来说也是不同的，再加之人又各有喜好，有的人可能更愿意把精神上的东西寄托于画中，也可能是玩偶，唱片。人的情感是相似的，经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有几种差不多的类型，载体在工业时代，也是批量标准生产的，但这三样排列组合起来，却有了千百来种组合，也就形成了各事物的价值。”
猫乘风已经听的晕晕乎乎，成功人士讲话都这么深奥的吗，猫乘风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豁了出去，道：“我听得不太明白，能不能再简单点。”
陆先生似是进入教育后辈得状态，严肃道：“简单来说，就是目前流行得IP加周边的玩法。人是精神的动物，这是和一般动物本质上的区别。在远古时代，人类尚不能吃饱穿暖的时候，得个闲都要在墙上画个画，弄个石雕，就说明人很在乎把情感和某个东西连接起来，而这个东西很可能又是某个故事或经历种出现得，其实是人想通过这个东西，回忆起当时得经历而再次感受相同得情感。而这在这个物资充沛的时代更甚，尽管社会贫富差距大，但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来自于精神上的感知，在物质上，基本的吃饱穿暖是没太大问题。因此人就有了多余的时间关注起精神，你看快手，抖音，还有其他的一些短视频，都是在最低层次上满足或者说寄托精神上的需求，虽然这些东西被批判低俗，那是因为大众的水平本身不高，只能接受这些。但要不了多久，即便是大众，也会对这海量的低级趣味厌烦，转而寻求更复杂更高层次精神内容。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神食粮在现代逐渐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粮食。”
猫乘风听后觉得更复杂了，但他还是尽力去缕清陆先生想表达内容，他思索了一会，说：“陆先生，您是说即便低级，但快手，抖音之流也是可以算作精神层面的东西，而精神层面的需求变得越来越大，并且大众很块会转向高层次的需求是吗？”
陆先生点点头道：“你总结的很好，没错，你看现在，尽管各种电影，电视剧，动漫，文学作品产量巨大，但还是很多人嚷嚷书荒，剧荒。这其中的原因，一是因为人们可支配的时间多了，有时间来消费这些作品，而其实好作品的产出是很消耗时间的，所以很快就会消耗完，而低质量的东西，只要看过高质量的，就不会愿意再看了，宁可重温经典，也不想看粗制滥造的作品。”
“那其他原因呢？”
“其二嘛，就像我上面所说的，人对价值的判断虽然本质上是一致的，但呈现出来的却是五花八门，如同基因，尽管大家的基因差别不足1%，但呈现出来的却是千人千面。因此不同人想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而能生产这些不一样东西的人，又更加稀少。”
陆先生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今天来，是想问我做什么事才是有价值的，既有意义，又能从中获利，是吧。”
猫乘风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来问这个的。”他想，难不成我还能来问一个大众意义上的成功人事怎么摆脱世俗，怎么摆脱金钱的诱惑吗？不过或许对这类有钱人来说，摆脱金钱诱惑的办法就是拥有很多很多金钱，想到这猫乘风觉得有些好笑。
陆先生说：“大层面来说，你选择写作这条道路，和选择其他行业没有太大区别。你之前当老师，也是一种内容上的生产，关于社会知识或自然知识传递，即便是科研领域，也同样是满足人对自然的好奇心，满足精神上的需求。而从实体业上来说，实体直接或间接作为内容的承载物，抛去粮食维护生存不说，盖房子也是为了让人能呆着看看视频，看看书，聊天；通讯技术用于传递内容，手机，平板，电脑等用于播放内容。所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互相关联，谁也不能没有谁，谁也不比谁更高档次，反而是相辅相成的。”
“那么写作同质化问题怎么办？现在都讲创新，我觉得我写的东西和别人的也没太差别。”
“这你又错了，黄金和黄金之间，又有什么差别呢，但这不影响他们本身的价值，如果你的内容是和那些好的作品一样，那你应该高兴，你已经站在了最高端。当然了，你现在肯定担心不是你的作品和那些经典一样好，而是无法和那些普通的作品区别开。这个也没关系，你想，既然都是精神食粮了，假设张家李家在同一片地区，用同样的方法种同种水稻，饭都是一样样的，但有人喜欢去张家买，有人爱去李家买，更简单来说，你看看那么多的超市货架就懂了。所以从赚钱的角度来说，作品质量的问题倒是其次，反倒是怎么让消费者更容易获得以及量上供应充足才是最关键的。”
陆先生为自己倒了杯茶，缓了缓后又道：“还有啊，当消费者对某种类型的作品形成习惯后，他反而希望作品的内容是尽可能一致的。你倒过来想，你往一个言情小说网站投一篇在悬疑网站大热的文章，会有多少人看呢？至少他们不太愿意在言情小说站点上看到这样的文章。”
猫乘风恍然大悟，解开了一个心结，他又问道：“那意义呢？自我价值的实现呢？钱是赚到了，但千篇一律的生产相同的文章，岂不是违背了做创意行业的初衷。”
陆先生道：“这个问题我解决不了，那要靠你自己。记得我前面说那茶的问题吗？好喝不好喝，有没有意义是一样的，那都是你主观的判断。即便你现在觉得创新是有意义的，重复是无意义的，那也是因为大环境的影响，不论是国家政策的宣传鼓励创新，还是大众聊天时对抄袭的鄙夷，都影响了你对意义的判断。说些不好听的，就看这茶的同品类，咖啡，猫屎咖啡，你听过吧，初听时是不是觉得荒唐好笑，但你看了许多关于猫屎咖啡制作和品尝的方法后，是不是反过来鄙夷那些嘲笑猫屎咖啡的人？”
猫乘风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如陆先生所说，生活中这样的情形随处可见，而且连大众也发现了这现象的存在，还总结出了一个“真香”定律。
陆先生说：“这个概念，最早就是从众和名人效应，我为什么说你能瞎编出茶的评价也是一种才能，可惜你不够有名气，如果我拿着你瞎编的东西，让几个名人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你看看我那些朋友以后喝了会不会说狗屁不通。你也不用惊讶，这个东西叫广告和文案，也早已是成熟到竞争激烈的行业了。所以啊，观察事物的眼光一定不能固定，要多角度，更要高层次，你会发现很多你觉得天大的难题，不过是别的行业或学科入门的基础问题，早有了解决方法。”
这就是商人脑子里想的东西吗？果然太不一样了，难怪能赚那么多钱，猫乘风开始想试试从商了。
陆先生从猫乘风略显激动的表情中看出了他的心思，泼了一盆冷水道：“你是不是觉得经商很容易，随随便便就赚大钱还玩弄大众于鼓掌中？士农工商，老祖宗觉得商人不生产什么，把货物从A手上拿来，放到B手上就赚了钱，似乎简单的很，现在看来就像个快递，但其实，怎么就能从A手上低价拿来，怎么就能高价卖给B，过去路途上遇到劫匪怎么办，如今是仓储，运输安全问题，还要和各色人物打交道，你真做的来吗？或者你真愿意做吗？”
猫乘风经陆先生这一提醒，才想起来，选择写作，一部分原因就是烦透了人和人之前虚伪交流，乐得独自快活才选择写作，倒是任何事情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啊，你只管问清楚你的内心，为什么选择这条路。是大量重复相同的作品，还是不断创新，追求质量，都没什么不同，二者不过是哪个先，哪个后的问题，既有创新，又有数量，也不是做不到，这是工业时代的特点。一旦你通过大量实验，改良了写作方法，就会出现好的作品，而你用这套方法，就会很容易写出等级的作品，量也就有了，如此反复。”陆先生起身，拍拍猫乘风的肩膀道：“踏踏实实去做吧。”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猫乘风朝门看去，门旁站着一位身材高挑，站姿优雅的女性，她道：“陆总，回忆要开始，请您前往会议室。”
“好的，我这就去。”陆先生回应道。
陆先生站起了，把手伸向猫乘风，猫乘风见状赶忙起立和陆先生握了个手，这次猫乘风同样短促有力的回应陆先生，他道：“感谢陆先生的指点，我感觉获益匪浅。”
陆先生爽朗笑道:“哈哈，好小子，我相信你一定会发光的。”
猫乘风出了写字楼，看人来人往的街道，一股扎进了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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