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佛系”成了一个很热的词。抛开内涵和是非对错,“佛系”不是一个孤立或者个别的现象,“佛系”大热的背后,可能有社会的、文化等因素的助推。据说佛系一词最早出现在日本,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后,“佛系”成了当下热词。派生出了佛系青年、佛系买家、佛系老板等专用的称谓。“佛系”有很多解读,大概意思是不争不抢、一切随缘。
有趣的是,太阳底下永远没有新鲜事,五百年前,就有一个叫王阳明的人,热衷于佛老之道,用现在的话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佛系青年。
这个人很厉害,他是中国明代最著名的思想家、哲学家、文学家和军事家。心学之集大成者,精通儒家、佛家、道家,而且能够统军征战,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全能大儒。
年轻时,阳明在青少年时期有“五溺”,即“初溺于任侠之习;再溺于骑射之习;三溺于辞章之习;四溺于神仙之习;五溺于佛氏之习。”看起来,五溺耽误了王阳明,实际上,没有五溺,就没有后来的心学。王阳明成就了心学。如果说心学是一棵参天大树,那么它的扎根之处就是儒、释、道。
王阳明从小就不太安分,在上小学的年纪,就显示出了不走寻常路的气象。这孩子从小就想当个圣人,怎么当圣人,书上有标准答案,但是王阳明一直不太信。儒家经典读了不少,王阳明仍然没办法全盘吸收。对一个善于怀疑的少年来说,世上有太多的未解之谜。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往哪里去?这个问题,困扰着志向远大的王阳明。
二十一岁那年,王阳明看到课本上写着“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就想亲自体验一下格物致知的感受。他邀请好友,一起在院子里格竹子,好友没坚持多久就放弃了这个不好玩的游戏,王阳明不信邪,一直坚持看了七日七夜的竹子,他想通过格竹来悟得人生真谛。但真理没有格到,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失败,自己更因此而病倒了。
从此,王阳明开始改变了自己的看法,对于占据社会主流的儒学,他开始有了新的怀疑。
之后,他先后两次会试不第,这加剧了他对科举制度的怀疑,也让他开始审视起传统教材的种种缺陷。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佛老之道,读佛经,学导引,大有遁世入山之意。实际上,在幼年时期,受祖父母影响,王阳明已经对佛教和道教思想有所接触。十六岁那年,王阳明前往南昌娶妻。婚礼当天,他却突然消失了。众人遍寻不见,最后发现他去了道观,“行入铁柱宫,遇道士趺坐一榻,即而叩之,因闻养生之说,遂相与对坐忘归。”
王阳明在儒、释、道间流连,这种奇异的学习经历,使他具备了常人所不及的宽广视野。三十岁那年,怀疑再一次重构了王阳明的精神世界。王阳明年谱中记载,有一天,王阳明“往来南屏、虎跑诸刹,有禅僧坐关三年,不语不视,先生喝之曰: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么!终日眼睁看甚么!僧惊起,即开视对语。先生问其家。对曰:有母在。问:起念否?对曰:不能不起。先生即指爱亲本性谕之,僧涕泣谢。明日问之,僧已去矣。”
他问和尚,想不想家,想不想母亲。和尚说当然想。王阳明说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家照料母亲!王阳明成功地说服僧人归尘还俗后,突然发现,自己心向往之的佛道两家学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
因为,他看到的佛道两门,都是一些“自了”的功夫,是独善其身的学问。他敏锐地发现,不论是佛家还是道家,都把修行和社会责任、亲情人伦对立起来。对于王阳明而言,佛老之学是不理物事之学,是遗弃伦理之学,是偏执之学,是空疏之学。他称这些出家修行的为“自了汉”,在阳明看来,佛系看起来无私无欲,实际上只是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是空疏而不究实用的,从一个心怀大志的读书人看来,对于齐家治国平天下毫无积极意义。“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功夫。释氏却要尽绝事物,把心看做幻相,渐入虚寂去了。与世间若无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
话说到这里,他对佛道之学批判借鉴的观点已经非常明确了。
三十七岁时,受坏人迫害,被贬龙场的王阳明,顿悟“圣人之道,悟性自足”。此后,他的心学思想便变得更加简洁,最后集中到了“致良知”“事上磨炼”上。
半生求索后,王阳明终于从儒、释、道中提炼出了心学的精髓。大道至简,心学在后期变得更加简易:只要求诸自己,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圣人。成圣之道,重在听从良知的声音。知行合一,事上磨炼,是成就心学的路径。
当然,对于曾经的佛系少年王阳明来说,五溺之一的佛系经历仍然弥足珍贵,如果没有这段经历,心学可能不会如此完整。但如果没有后来的怀疑和主动出离,他就跳不出佛系的局限,我们今天看到的心学,也很可能是另外一个样子。
要知道,空对空成不了圣人。生而为人,总得有所依附,有所承受。佛系很美,但要走进去再走出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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