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坐在驾驶座儿,扶着方向盘直打哈欠,强提了提精神,把车驶到低矮的一处棚户前,缓缓停下,年迈的婆婆早已在昏黄的窗下伫立好久了。
婆婆迎出门,慈祥地说:媳呀,快下来喝碗儿热汤,歇歇,睡个囫囵觉吧!
翠翠苦笑笑,点点头,无精打采,没说一句话儿。
翠翠胡儿麻叶吃下婆婆烧的饭菜,歪在床上,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折腾再三,干脆折起来,披衣,蹬裤,趿拉了一双薄底儿的布鞋就往外跑,却被一旁的婆婆一把拽住了。
婆婆说:媳呀…妳这是又咋个?
翠翠看看病榻上卧床不起的男人,分明听得到他低沉的咳咳声,又环视了一下屋角小床上熟睡的一双儿女,一个幼儿园大班,一个刚入小学一年级,此刻尚是黎明之前,天气寒冷,漆黑一片,孩子们去上学还有点儿早,便轻声道:娘!我还得抓紧时间…出去跑跑,转几圈儿,把咱刚买的这二手车钱赚回来…先,一万多元哩净是借亲戚邻友的…可不是个小数目,老欠着人家总遭人咂嗑…也不是个过营生的长法,入了出租车这一行,想收入多点儿,得全靠勤快!
贤媳啊!…那妳也得歇好了,再说出去的事儿呀?穷都穷成这样了…恁地赶趁做啥?婆婆心痛地拉着翠翠的手说。
娘!咱家的情况…妳是知道的。我是也想过要好好歇歇,可这心里老抓挠…总歇不成呀!祥子跑三轮儿的生意眼看是彻底断了,辛辛苦苦刚买的新三轮儿也让那臭名昭著的综合直隶们给逮住又和谐销毁了,祥子他一气之下就…就成了这样儿,我得多跑两趟给他弄点儿药钱…不然,治不及时,整个人…就给废了。翠翠望着婆婆说。
媳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儿的这病儿我知道咋得的,他是有火生闷气窝心里了,从小人老实,心坎儿又小,经不得恼搡事儿,一时半会儿也不易好…妳就别这么总应急他的事儿啦!
翠翠皱皱眉,说:娘,祥子的现状是揪心的一个方面,您知道…咱家根根底底儿,现还有三座大山,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咳咳,外债得还,旧房子已破得不能再住了一遇连阴雨屋里跟屋外一模一样常年累月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从未断绝过…快不像一家儿人家了,我想赶趁着多跑跑快搞点儿首付哪怕买个最小的小户型也好…不然,咱这一家大小五口就冇法儿生存了…再说,这俩娃儿…一沾着上二年级,就得加入各种名目繁多的补课洪流,一年少说也得五七湾儿…是咋么着也逃脱不了的…这钱儿,都该哪儿来?一铺铺儿一撮撮儿都如凶神恶煞瞪着绿油油蓝莹莹的凶光露出尖利的獠牙张着通红的血盆大口展示的狰狞的面孔…直逼得我们要四呀?我的娘啊娘!
婆婆望望翠翠,暗叹了一声:唉!松不连连地放了手。
翠翠低头走出门。
婆婆望着翠翠的背影儿,唏嘘了三不,这善良贤惠的儿媳越发细成一根线条了,枯瘦如柴,一股风儿就会把她吹倒,婆婆猛地打了个寒颤,忙沾沾眼角的泪水,急急挪动小脚儿追上去,叮嘱道:贤媳呀…路上可千万小心些!
娘!您回屋吧。这个…我知的!翠翠温和地应答,又轻轻招招手,上车,启动,日棱了一会儿,把二手机开走了。
清晨的白雾,浓重,似研搅不开的糖饴,迟迟不散。
婆婆倚着门框儿,不肯回屋,心里嗵嗵嗵地跳,用掌捂了,还是压抚不住。
天闪明儿,一J车急速驰来,吱地一声刹了车,那声音极其刺耳,忽地,跳下来2个仵作,直勾勾吓得老媪一大跳,筛了2下糠,不由地急往后退了三步,惊呼:e的娘啊!
一仵作上前,问:妳是此家成员?
嗯!老媪答。哆哆嗦嗦。
妳…妳家,妳家出租车…出,出事儿啦!您…您料理一下后事吧!
啊?我的天呐!老媪大呼。趔趔趄趄三四下,把握不稳身子,就歪在了地面。
一仵作伸手去扶她,却没扶住,仍严肃而又认真地接着讲:其实,这件事故,按原则说,是不怨妳家出租司机的…只是,只是她刚拐入叉道囗,忽从斜刺的黑影儿里冷不丁地蹿出一个鬼鬼祟祟的乞丐来,妳家出租车猛一偏儿…恰在这时,迎面驰过来一辆急速大卡车…
老婆婆听不明白那仵作在讲得什么,只是悲天嚎地地握着脚脖儿哭喊:我的天呐…我们这一家儿人往后…该咋么过呀!俺…俺也不活啦…啊呀!
此刻,一男一女俩个小孩子也偎在门口,痛哭不止,不停地悲唤: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我们的妈妈去哪儿啦?
嚎啕声凄惨,划破长空,撕心裂肺,经久不息…
4月25凌晨1点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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