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樱花盛开的春天, 我站在东京明治神宫的神树前悄悄地许下了一个心愿, 就是希望能够在今年回到中国, 开启属于自己的主场人生, 毕竟整整七年, 在德意志的土地上, 我的人生仿佛时刻处在客场, 处处都觉得手脚受限, 也不想自己年轻的灵魂就这样安逸下来提前进入每日办公室里喝咖啡看报纸的无聊生活.
于是回到德国之后, 便开始收尾手上的工作, 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不停地联系各大德企在中国子公司的HR们, 依仗着之前求职时留下的那些人脉,毕竟我之前工作之余也会经常去参加各种管培的应聘, 在很多德企其HR的系统里都留下了我的资料, 而且貌似相关记录和分数都还不错.
终于在盛夏的时候, 得到了Offer,那时我正在南德办事, 并在火车站等车, 就在站台上接到了HR拨来的电话, 大意就是经过这几轮的面试以及德国老板度假各种漫长地等待和抉择终于下发给我Offer了, 并要求我二周之内必须回签.
怎么说呢, 一直说着想要回国, 想着自己能去哪里呢, 经历了很多无眠的夜晚, 等到真的拿到通往人生下一站旅程的车票时, 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但无论如何,
ICE开车前我在电话中一口答应下来, 然后毫不回头地登上高铁返回汉堡.
之后的时间过得飞快, 就如同我当年来德国前一样, 四处办理着手续, 但和出国前的心情不同, 此刻每办完一个手续, 心情都是愈加畅快.
就这样我还硬是挤出了时间去俄罗斯放松了一个多星期, 心想着要好好和欧罗巴做个告别.
就这样, 在2016年的九月二号, 怀着和来德国时完全相反的心境, 我急急忙忙地拖着一吨行李, 穿着浅色小西装, 戴着我在巴塞罗那买的海边沙滩草帽, 提着在意大利买的野餐木编织篮, 里面装着我世界各地旅行时买的各类易碎纪念品雕塑直接登上了飞回祖国的班机, 喜悦的心情藏都藏不住, 登机的时候空姐看着我直接说:"先生, 您的那个篮子可真可爱"
再也不觉得近十小时的飞机是那么难熬, 每飞过一分一秒我都会觉得离家更近了, 再也不用踏上这冰冷无情的土地了, 到现在都还记得身旁那一排德国游客戴着相机同样怀着惊喜开心的心情是那么地期待着她们的旅行, 当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时, 我和其相视一笑, 彼此都是很开心满足的感觉.
回到祖国, 这还是我七年来第一次在夏秋交际的时候回到家, 刚开始的几天我一直都在周遭人疑惑的表情下, 喊着天气怎么二十几度真的好热啊, 殊不知这种气温对于中国是刚度过盛夏已经算是很凉爽了, 但对于已经习惯德国盛夏也就是十几度平均气温的我来看真的算是高温了.
离入职前还有十几天, 我同样紧锣密鼓地准备在国内的入职前手续, 包括把德国驾照换成中国驾照, 也同样挤出了几天时间去天府之国成都走了一圈, 感觉真的很是巴适！
很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带着满满地期待, 我开始报道并正式开启了在北中国的职场生活.
怎么说呢, 文化地冲击, 虽然都是德企, 但也许是我和国内脱节太久, 无论是工作节奏和生活方式我都经历了一段时间来适应同时也陷入了很深地不解.
到现在都记得入职报道宣讲会之后, 部门秘书带我领完办公文具然后走到办公桌前的对话:
我：“谢谢你帮忙, 终于领好了, 这办公桌我会在这个星期内收拾完备的, 嗯.”
秘书; "What??? 办公室您都要收拾一星期? 这可是在中国, 现在离带你去食堂吃午饭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你最好在这之前赶快收拾好！"
我: “...... 在德国办公桌都要收拾一星期呐”
秘书：“您现在是在中国, 快点吧”
以及工作的第一周和我交接的同事过来喊我, 说午饭后要和德国总部开Telco讨论某供应商零件的供货问题. 我直接惊呼, 什么, 开会前二小时才通知我??? 开这种会不都要先准备下的吗, 比如看看材料了解下历史, 整理下议题,而且在德国开会都要至少提前一周预约我啊.....
然后同事姐姐笑了下说:“我也是德国回来的, 这种节奏你习惯了就好了”
我: "......"
至于出差申请和报销的那些手续, 什么颜色的是增值税发票, 这都是干什么的, 怎么贴, 黄色还是绿色的不能贴要夹在报销单里, 实在是让我无限怀念在欧洲出差时一张简单的A4纸酒店水单即可的简单快捷, 啊, 没错, 我第一次觉得欧洲简单快捷...
还有就是在出差时, 周末独自一人在酒店里望着酒店的菜单觉得又贵又不好吃, 还几乎都是我再也不怎么想碰到的西餐, 也不想再去便利店买康师傅红烧牛肉面了, 在此绝望时刻我给秘书发了条微信: “要饿死了”
瞬间就收到了秘书的回复: “您们这些留德华都不用APP吗, 不知道中国有个很出名的 饿了么 吗”
我: "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很饿了..."
然后在秘书早就一脸黑线地指导下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并第一次满足地吃上了一顿正经的伙食.
好在我们毕竟都是在德国插过队的, 这些事情适应起来还是不难的. 慢慢地, 我也进入了快节奏的工作与生活, 每天早上五点四十五起床, 跑去赶地铁,轻轨以及要开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公司的班车.
早上开会, 中午开会, 下午开会, 晚上坐在办公室加班. 接不完的电话,回不完的邮件, 定期就要备份邮箱, 因为内存已经满掉了.
也学会了出差时坐在高铁的一等座上也是需要办公的, 在去机场的路上也是可以接手机开电话会的, 在五星级酒店的深夜也是要赶材料的, 在供应商的产线边是要可以直接做到半夜九十点的, 最晚的一次是到凌晨四点, 啊, 那句什么著名的,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XXX吗, 谢谢, 我见过了.
甚至在度假的时候, 在春节和家人团聚在亲戚家做客的时候, 我都是抱着笔记本在办公的.
不, 准确地说, 我除了因为出差奔波不适应江南阴湿寒冷的冬天病倒的那几次时, 我都没有休过假.
而一般的感冒咳嗽也都是要继续上班开会和加班的, 不像在德国, 轻微的头疼都可以直接病假三天在家休养, 没有任何人会继续让你工作, 感冒咳嗽至少可以歇满一周, 甚至半个月.
而在这里却只有病倒才可以, 而且是指那种早上起来在酒店洗漱时, 发现一直咳的自己终于人生中第一次咳出了血时, 才真正可以放下工作好好休息.
尽管这一切我都坚持到了最后, 但却让我陷入到了深深地怀疑之中, 我仿佛每天就像一台工作的机器不停地在运转, 我没有任何闲暇和心情去享受我之前在德国时盼望着能过上的在国内的美好有趣生活, 比如下班后和同事看个电影, 吃个烧烤,逛街, 背包去旅行. 别说这些了, 我连窝在家里看动漫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夜九十点到家吃完饭倒头便睡, 第二天五点四十五硬着头皮爬起来, 啊, 我高三时都没有起过这么早.
特别是在下午甚至晚上逆着六七个小时的时差和德国开会的时候, 心里想着德国那边开完会也就当地时间下午四点直接可以下班了, 而我这边已经半夜十一点了. 第二天还要继续接力五点四十五起床, 然后日复一日.
我理解这是量产爬坡阶段, 出了问题大家都要一起这么扛. 但我心里一直都在想, 我以前坐在德国办公室里和亚洲开会的时候, 亚洲那边的苦我现在总算可以理解了, 而那时的我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觉得什么会还要开到下午四点才结束, 而现在好了, 直接让你开到半夜十一点.
因此我心中一直都有个念头, 是不是之前太过于清闲, 出于等价交换原则, 上天一定让我换位尝尝这种忙碌的滋味, 但我心中一直在想,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追求美好的生活, 为何遭受了这样仿佛下凡一般的苦痛.
不过无论职场多么风云变幻, 以及这灯红酒绿中的尔虞我诈, 我都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善良的人, 不想去伤害别人, 难道这就是我的原罪吗.
我知道老板其实心中很器重我, 严厉的老板, 要求我们的PPT中绝不能有任何一个不得体的词, 包括文字格式大小, 配图及背景颜色都绝对不能出一丁点错误的他, 送我去全世界出差, 对我是几乎手把手地培养和锻炼, 而我也从中真真正正学到了不少知识, 我真的很感激他, 我想我会一辈子都记住他教会我的东西, 不只是专业和体系知识, 还有职场行事规则.
可爱的同事们, 无论工作还是生活中不乏很多小伙伴们对我的提点和照顾, 当然也有一些不太合得来的人, 但我也习惯了, 哪家公司还没有几个奇葩呢.
这些都是我的贵人, 但是我的心中一直都在陷入一个更大的迷茫, 我不知道这次回来中国上班是对还是错, 我开始有些怀念在德国的清净日子, 可以四处去全世界兜风的时光, 开始觉得那片土地其实不是那么得冰冷.
而当下的我, 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等待,等待着不知是对还是错的下一个抉择时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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