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噩梦?”
唐育扶额。轻点头。
“还好吗?”
“我梦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
“嗯。”
“你小时候玩过弹珠吗?日语里叫波子。”
“波子?你是说可以看到内饰物的玻璃球吗?”
“客观来说,是的。”
“我忘记了。小的时候?嗯……我大多看到的是无垠的草地以及戈壁。”
“戈壁?裸露的岩石吗?”
“那有什么感受呢?”
“我会想它的年龄。”
“你可以判断岩石的年龄?书里说的那种同位素衰变期?不对啊,你没有设备。”
“我知道你说的放射性同位素。但是我没有学习相关深刻的知识。因此我无法判别。甚至我有时想,岩石是不是和木一样,可以根据年轮来判断它曾经的存活。”
“所以你数过?”
“数过,放牛羊的时候数过。”
“除此之外呢?你还会想到什么?”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它是如何出现的,它为什么可以给人乘凉……,诸如此类。”
“你呢?”
“如果是我,我会想它一个人在戈壁上冷不冷,热不热,孤不孤单。会有拟人化的思考,但不是实效性。你不会还想砍过它们吧?”
“砍过。有一次放牛羊,天气恶劣,晚上找不到回去的路,体温骤降……。”
“你把它砍了,生火了?!”
“是。”
“安东尼,山谷不是城市,没有什么稳固的能源供应,一切都要靠人力获取。我小的时候,在那颗树下挖过蚂蚁,中午靠着它休息过,有一次和爷爷吵架还对它发火过……。”说着说着,唐育的神色变得柔软。
“牛仔的生活很惬意,还是疲累?”
“说不上疲累还是惬意。”
“所以那是什么感受?不是有很多的机会和动物相处吗?”
“我以前给它们起过名字,不过总是睡一觉,第二天就忘记了。牛羊成群,太多了,无法区分开。”
“你曾牧养它们?”
“安东尼,总是从人性和悲悯的角度去看待事物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它们对你来说,不过是牲畜?”
“你在试图谴责我。”
“不至于,我只是觉得好像终于可以触碰到你的柔软,但是你又再一次把人拒之门外。”
“田园牧歌,只是一种生产力。而这个世界有很多生产形式。”
“你呢?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安东尼开始把草帽上的绳松松紧紧。
“我小时候?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嗯,记不太清了。大概是和平常的男孩没什么差别,玩奥特曼打小怪兽的游戏,幻想自己是工藤新一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智慧,或者觉得未来一定有等我回家的静香。”
“在城市里有一种小说体裁,男性永远都是从一辆闪着光的迈巴赫上下来,然后…………。”安东尼继续说道。
“然后?”
“然后长大后接触到了相关事物存在,发觉这样的生活离我很远,最起码离我这样的普通人很远。况且如果是这样的人,应该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一百多瓣用。”
“哈哈哈。”
“相比之下,你如今和过往有什么变化吗?”
“嗯……,老实说,没有。我可能更理性和沉着一些,这是经验和经历带给我的。但是其他的方面似乎没有改变。”
“少年?”
“不能说还是少年,只是越来越多的事情发生,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发觉好像很多事物确实有不同的阶段,体悟也不同。但是主题是永恒的。”
“主题是什么?”
“真正的自己。”
“真正的自己?”
“嗯。我算城市的边缘者,和大多数人没什么联结和交集。当然朋友也是有的。我身上有很多不合时宜,赤直,不掩饰,旁观,装作。”
“装作?和不掩饰?”
“是,一切的矛盾和对立都和谐地在我的身上融合共存着。”
“装作什么呢?”
“暴力?英雄主义?征服?保护?欲望和性?我也不确定。”
“我小时候和妈妈生活在一起,她是个容易陷入负面情绪的人。有一次我拿面包当作手枪,果酱喷了满玻璃。”
“她打你了?”
“她说我是个麻烦精。”
“妈妈带我很不容易,有一年夏天,她穿着裙子,领着我去超市买冰淇淋。隔壁的大叔言语冒犯。我吐了那个男人一脸口水。虽然,事后妈妈连忙抱歉,但是我知道我保护了妈妈。我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这似乎是本性,不是装作。”
“与其说是本性,不如说是约规。好像男孩生下来就该如此。”
“这让你感到疲倦吗?”
“不是疲倦,而是日后的冷淡和不关心。因为我发觉我并不是奥特曼,也打不走所有的怪兽。我后来在城市里看到一个女孩向我求助的眼神,但是我并没有理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无关。”
“什么意思?”
“人都有预估风险的本能,无知,单纯,懵懂属于未成年。”
“嗯。”
“我不知道女孩们为什么需要爱,需要保护,需要依靠。这让我很烦闷。虽然我也做出过承诺。你知道一个女孩的美丽总是会引诱男性做出不切实际的许诺。”
“似乎是。”
“我更是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我生来要被赋予更多的责任。比如保护邻居家的妹妹。她能吃能走,为什么需要我保护?路上是有妖怪出没吗?实在是麻烦。”
“所以你有时只是装成普世定义下男孩子的样子。”
“是的。其实毫不关心和在意。”
“关于欲望和性。”
“我以为你和我一样。不用过多解释。”
“这是一种冲动,女孩们常常说我不爱她;产生亢奋,会失去自控;表达欲望,会忘记去体贴。”
“小时候因为沉默寡言,反而被女孩子表白和倾慕。那时候不懂什么是爱和喜欢,可能只是我对女性有本能的向往心。”
“比如?”
“比如我觉得她们的曲线很美,那是男性没有的;比如我觉得她们脾性温软,我常常被要求冷静和刚强;再比如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征服和获得,就像是一种浅表的得失感。类似于你看她谁都不理,但是我可以和她更亲近。这会让我产生征服的快感。”
“你没有爱吗?”
“傻唐,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爱这个字太沉重了,不是谁都有缘分能够触及和抵达。严格来说你情我愿似乎更贴切。有时候男孩子认为的牺牲和奉献,对对方来说可能只是一种之外的承受和不对称。”
“等一下,唐,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觉得你在考验我作为男性的尊严。”
“好吧,说说是什么让你失去了这些特征。”
“男性的特征吗?我从小对自己的性别没有明显的认知,我只是觉得玩具厂商和大人们过于界限化。人有很多特征。况且,只要活着,便是不易。”
…………
“累了,睡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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