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植物
绿色植物文/东风耳
天空还很暗的时候,天空似乎很平静,但慢慢伴随而来的是忽明忽暗的真实变化,本来就不怎么白的云层里闪现出银色的光亮,像有条不安份的龙在那里盘旋不止,低吟不断。
这是要下雨的前奏,雨这种现象,形成已经不知多少年月了,它知道自己可以瞬间生出奇迹,所以它不觉得自己奇怪。最初的它在沐浴中蒸腾上升,然后大量的汇聚在一起互相取暖,一块块巨大的黑色棉花团把本来空无一物的白色天空挤得满满的压的人透不过气来。要坠落了,要落到地面上了,棉花团开始慢慢分解,像似在一瞬间就融化开来了。大地开始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同时,在天与地之间有一种或明或暗的连接正在生成。它从天上来,又回到地面上,在反复之中似乎完成了它的宿命。
我就像这种雨滴,不过我相信,我从泥土里生根发芽,在这种甜甜的雨水的细心滋润下,我长成了现在的一个二十二岁的我。我望着这种天空的时候,我觉得这种天气很容易让我感到阴郁,所以我默默注视着窗前那一抹难得的绿色植物,那绿色让我眼前一亮,让我感到一股清泉流入我的内心。但我不能长久的注视,我不能被这一丁点的生机一直吸引下去,它只会让我迅速衰老,而它还仍旧鲜艳欲滴的活着。我甚至有点嫉妒它,很可笑吧!我嫉妒一种很不起眼的植物。
我开始被这种植物吸引是在很久以前了,我记不清楚具体的时间。但我知道那段时间里,我疯狂的迷恋上了。因为植物的主人是个善于宠爱花草的人,她爱花草如同爱自己一般,甚至更甚!我看到她那一盆盆五颜六色的植物,我觉得惊奇不已,白色的水仙像一只骄傲的天鹅,红色的玫瑰像一团不灭的火,还有那绿色的植物,像翡翠,像玉石,像那个女人。我想,是什么样的灵巧的手才能够摆弄出如此可爱的花草,我打心眼里佩服她。我觉得她应该是个通晓天气阴晴的播报员,明晰时令变化的工程师,当然还是个懂得花草心的好女人。想到这,我就想笑,我觉得自己读懂了花草就读懂了女人,但我从来没有种过花草,我觉得麻烦。
自从迷上花草以后,我觉得我又重新增添了一种本领,它仿佛是从虚空之中蹦跳出来,非要在你的脑袋里,你的眼睛里留下印记,像个雷达探测器,让你无论身处何地都会被那种存留的印记进行善意的提醒,要抬头看看周围,看看花花草草,看看到处的人。这是一种捕捉信息的能力,就像蜜蜂采蜜,它能沿着嗅觉顺藤摸瓜般的找上门去。这使得我的一个朋友感到奇怪,他奇怪那个以前呆头呆脑的人怎么突然变得机灵动人起来,尤其是我身处绿色植物之中以后,他看到我在空气中寻找,然后准确的做出相应的动作,他开始觉得我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其实我是在给植物浇水。他觉得我和过去不同了,简直太不一样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不仅觉得我和过去不同,我还和别人也很不相同,因为我选择了不一样的生活方式,我喜欢的一种方式。
我因为迷恋植物所以爱物及物的主人。她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她像个精灵,全身散发着看得到的灵气,那是仙气。她生活的环境里到处勃勃生机,花花草草,摆放的整整齐齐,你能够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在你体内的流动,从你的脚趾出发,往上,合流到一块,然后继续向上,流经你的脑袋,然后又流下来。每次见这个女人,我都有这种感觉,生命得到重生一般自由自在。我想我要拥抱生命了。因为生活太单调,太枯燥,我容易厌倦,因为我不容易活在眼前。
而生命就在我眼前,我不得不活在眼前了,因为没有什么比生命还值得拥有了。我爱上这么个人了。她是生命的化身,她是绿色植物,她是花花草草,她是生命中的那一抹绿色,值得留恋。我朋友都知道这个事了,他说,这样也好,你有了女人,生活就大不一样了,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呆头呆脑的像个傻子了。我傻乎乎的想不明白。
我和她在一块的时候,她给我上生物课,她给我讲植物的分类,不同植物的习性,有的喜凉性温,有的耐寒坚韧,有的要关照着多浇水,有的则不必太多的过问。我感到十分愉快,这是一个朋友,一个老师,一个通晓物性的人,她的脑袋里装了多少奇思妙想,多少种绿色植物啊,真是个令人惊叹的人物。她是造物主,我一开始就是这么相信的,她可以让活着的植物更加鲜艳多姿,让失去生命的起死回生。我觉得我的生命也得到起死回生了。这是一种能力,它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的能力,尽管生命之初,每个人都拥有这种能力,但是,生命本身就包含一种奇怪的魔力,魔性的大小就预示着生命的长短,不同的人长短也会不同。我就是那种不长不短的类型。但生命就是这样,魔性是永恒的存在,任何人都在它的掌控之中逃离不去。我不选择逃离,因为我找到了拥有这种特殊魔力的人。这种朋友简直是个稀罕物品,就像那绿色植物上所包裹着的生命力一般。
所以,当我遇到生命消逝的时候,我总希望能够留住点什么,但我没有魔力。我什么也留不住。我的朋友也不明白我为何这样,他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和他自己,他觉得我又变回了傻乎乎的从前的样子了。我那段时间不想见人,我也没有去见我那个魔力朋友。我时常发呆,我会回望从天而落的雨滴,我觉得我看到了生命的轮回。而生命是个奇迹,但却又那么的脆弱。这会努力催生出一种非常原始的欲望,那就是破土重生。朦胧中,我看到大地上死气沉沉的让人压抑。但雨水从天而降,一头扎进泥土里,泥土变得湿润柔软,它被滋润出了一种特殊的魔力,那是一种欲望。然后绿色的嫩芽捅破了死亡的外衣,生从此得到了解放,首先是大地得到了久违的解放,然后是空气,空气不再是凝固的,它变得轻松而且欢快起来,最后是天空,雨滴不断的生成然后下落,天空变得明朗起来,天空最后得到了解放。
我的植物学家朋友因其无比的热爱生命,因而最终拥抱了生命,她不再总是待在房子里陪伴她的那些宝贝植物了,她要看到万物生长。她的生命得到了无比宽广的延伸了,她走进了大自然,她拥抱了更加广阔的天地。而我也重新获得了生命,它是一种能够呼唤起生的欲望的东西。
但我还是痴呆,我觉得有两极。我因为她的治愈而重获新生,我就越来越难过衰老。我远离年长的朋友和幼小的孩童,我看不了松软的皮肤和肌肉,白色的头发和弯曲的后背,我还难过活蹦乱跳的孩童,当他躺在地上眨巴着好奇的眼睛观望你,我不愿和他对视,我会觉得是这个小孩催生了我的衰老。我看到大大小小的药片,它们被充满皱纹的手拿起然后又迅速的送进嘴里,丝毫没有不情愿的痕迹,因为那是阻止他本体衰老的良药,那是个不小的安慰。我会瞬间感到恐惧。我会觉得死亡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它像疯草一样在大地上狂奔般的疯长,我看到过去的人,他是个瘦子却变成了一个胖子,他是个矮子却变成了躺着的,干瘪的骨架,张大的嘴巴,或者是无声的叹息,我会迅速逃开。
我朋友说我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比以前还奇怪,以前只是天然呆,现在是块木头,是块朽木,不能雕刻的那种。我说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他偷瞄我一眼默默不说话。我觉得不全是我自己的原因,因为雨滴就像个春药让人吃了嗷嗷叫唤,在不断盲目的快感中麻木着死亡,所有的东西都在呼唤生,像是个盲目的瞎子聋子。我开始不喜欢我的植物学家朋友了,我觉得她是个不动声色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之间就完成了对生命的雕琢,但越是精美的东西就越是脆弱。她能够如此轻松自在的创造生命就一定能够轻而易举的毁灭它,我觉得那大地上野蛮疯长的的死亡气息背后隐藏着的不是渴望活着的欲望而是死的彻底的根基,不可动摇。
我不再嫉妒绿色植物的旺盛,我又回到了傻傻呆呆的状态,我偶尔会在街头巷尾,在那些向阳的阳台上看到一盆绿的发亮的植物,我会迅速逃开,就像阳光照射进黑暗里一样,我想黑暗可以无边,而光明却一直不停地追赶着黑暗,因为它永远被黑暗甩在后头,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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