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那天,爸突然叫9路车停了一下,快速跑到苹果树地里,拾了一块儿黄土,给娃塞到箱子里。“水土不服了舔一口。”爸说。我不以为然,土有啥带的,风一吹,满身都是土,擦钩子都没人要,倒不如割二斤回民马明义的牛肉带上哩。
向南一去五千里,不仅黄土没了,啥土都没了。城市,霓虹灯,水泥路,谁知道土是啥样子。新鲜,兴奋。我装模作样地拿着照相机,跑去找大海。大海找到了,我却羞愧的不行。记得,以前上高中,跟同学去渭河边耍,第一次见到河,震惊了,当时给同学说,美得很么,跟海一样。直到见到了真的海,那个河沟沟突然勾起了脸红。
有一阵子,我以为这座城市才是世界真正的样子,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天天拿着照相机照——海边的黄昏/一年四季的郁郁葱葱/美味的海鲜。然后洋洋得意地发到留守黄土地的同学那里。同学说,美。
后来同学又说,这海鲜美是美,吃完咧不得再碟一碗油泼扯面才能饱?有面没?没有。这海好是好,滑倒了膝盖磕出血,撒一把黄土就好了,现在,你撒一把沙子能好吗?一年四季如春天好是好,但是热红芋不得雪厚的时候吃的才香么。想一想也是,我的优越感瞬间没了,倒是真的有一点想家了。
人回不去,心却留不下。没几天就把我愁的身上长疹子咧。去医院,说是过敏,开药打针都不见好,突然想起了爸给塞到箱子里的黄土,赶紧请出来,刮下来一些渣渣,冲水喝。喝了几天,痊愈。不禁感叹道,把他的,黄土能骗得过身子。
又几年,慢慢在南方娶了媳妇买了房,也能吃惯清水煮海鲜了,却仍不忘撒一把辣子面。能吃惯肉粽子了,却总会梦见邻家三大家包的红枣粽子的清香。 么办法,据说人的胃17岁就长成了,后面就再也变不过来了。
看人家写文章讲乡愁,你在这头我在那头,觉得矫情。自己想,其实乡愁全在胃里头。你说有时候想家吧,回到南方的房子一看,妈在身边,大也在身边,却还是想家,想啥呢?想味道。油泼扯面的味道,豆腐脑的味道,锅盔馍的味道,羊肉泡的味道,(群主说不到1000字罚款,我就多写几个味道凑数吧),还有臊子面的味道。
不矫情了,《秦朝那些事》写到,赳赳老秦,共赴国难,我却想到,赳赳老秦,一起吃面。我妈来海南的日子,变着花样想给我做好吃的。比如擀面条,比如包子凉皮。但很遗憾,每次我妈都要说,把他的,面不劲道。把他的,包子黏糊糊的。把他的,凉皮断完了.我开始以为我妈发挥不好,其实,就是水土问题。海南的面粉,无论如何做不出陕西的感觉。
回不去的家乡,其实是就是梦里那些吃不到的味道。不写了,梦里吃面去了,辣子多放蒜多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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