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声声入耳,别无他响。寒意袭人,那丝丝凉意似乎是从薄薄的窗帘缝隙间透过来的。起身披衣,来到窗前,本意是要拉严窗帘,而实际上却下意识地将窗帘拉开。
寂静的雨夜,对面房檐顺流而下的雨帘小溪般地哗哗而下,在街灯的照耀下闪着光斑。这雨夜,这滴水的房檐,不免让我想起自己家的老房子。
父母的家永远是儿女的家,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尽管最后一位亲人母亲去世已三年多,但之后我们依然把城市里的这套住宅——母亲留下的房子称为“老房”。
说起老房,不是说乡下有老房子,而是指我从小出生的地方,也就是和父母一直居住过的房子。
父母结婚一年后,兄弟几个分家,我们就住在爷爷的四合院里的偏房。
我们一家三口住的是茅草屋,也就是老房子的最初模样。虽然在城市里,但五十年代的茅草屋,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住房。
墙是土坯垒起来的,房顶铺的是苫房的草。记得每隔二三年,在入冬之前,父亲就得把杂草切碎,和黄土放在一起和泥。在外墙上抹一遍,既防止墙皮脱落,保持墙体的坚固,又使墙皮加厚,避免冬天透风,影响房间保暖。
如果房顶的茅草少了、薄了,就要重新苫房。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重新苫房,一捆捆的茅草被人用叉子挑到房顶,上面的人就把房顶用茅草整整齐齐一层层铺好。应该是把茅草由下而上,层层叠叠地码放整齐,在房脊上编成辫子。
那时候有很多人过来帮忙,有的和泥,有的捆草,有的往上挑,有的在上面铺草,大家说说笑笑,场面可热闹了。
我家的房子坐北朝南,开始的时候是两大间,卧室和厨房分开,有房门相通。再后来把厨房一分为二,隔出一间小屋,记得是我小姨住了一段时间。她那时候刚参加工作,单位离我家很近,照顾她上下班方便,所以住在这里。
小姨结婚后就搬走了,小屋成了杂物间。记得父亲还在这间小屋的地下挖了个地窖,储存冬菜,不太大,比院子里的菜窖小多了。
又过了两年,把这杂物间的门封住,变成一堵墙,改在卧室里开门,就成了套间。而且在北墙上开了一个窗,一来光线好,二来北墙后的菜园子里种了几棵沙果树,当秋天果子成熟时晚上还得听着动静,因为经常有人越过院墙摘沙果,只摘果子不怕,怕的是把园子里的菜地给祸害了。
那时候可愿意抓“小偷”了。一有动静就跟着父亲跑出去,其实只是吓唬吓唬而已,吓跑了也就达到目的了。
有一年我下乡劳动一个多月,回来之后发现,父亲又在房门处搭了一个门斗,可当杂物间用。这个门斗作用可大了,最大的好处是避免了冬天开门时冷风直接灌进屋里,起到了保暖的作用。而且还容易开关门,那时候的房门上半部分是玻璃的,太阳一出,将上面的霜花化成水,流到了下面的门槛上,天冷了就冻成冰,得经常用斧子去砸冰,才能把门关严实。有了这个门斗,多了一道屏障,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所以,门斗在东北民居中是很常见的,成了平房的辅助建筑,因为特别适用。
茅草屋卧室里的顶棚开始的时候是用报纸糊的,后来又有了专门带图案的糊棚纸。
室内的墙面是用白灰刷的,记得参加工作后,经常到厂区的后门,铁道线上跟人家要几块白灰回来,稀释成刷房用的白灰水,我也多次刷过房。
时光匆匆,时间到了1976年,父母终于决定推倒老房,原地扩建新房。新房墙体下半部是红砖砌的,上半部仍然是土坯垒的,房顶改成了灰色的瓦顶。
新房就有了四间房,三间卧室,一间厨房,再加一个门斗。
盖房子期间还有段插曲,在这里也记上一笔。在车间,我有几个师兄弟关系非常好,我家盖房子他们都来帮忙,大概有五六个人吧。
晚饭时我的堂弟,比我小一岁,他和我的这帮师兄弟们一起,直到喝倒为止。每次都要一起喝,每次都喝多,拦都拦不住。几十年后再与师兄弟们相聚之时,每每都要提起此事,感慨岁月流逝,物是人非。
父亲心灵手巧,还会干木匠活,亲自动手做了一张写字台、两个衣柜、一套沙发、一张饭桌、几把椅子,都漆成米黄色,这个家可像样了。
房间宽敞,窗明几净。我的卧室里放了一盆好大的夹竹桃(据说有毒,那时可不懂),还有透叶莲、马蹄莲之类的,那个时代很多人家都有这些花。窗台上经常摆的是君子兰,君子兰那时候非常受宠,还有对叶莲、文竹,冬天的房间里也是郁郁葱葱很有生气的。
新房建好了,我们心里敞亮了,住着舒服了,可是父亲却病倒了。开始的时候只是感冒发烧,连续打了几天青连霉素,后来发现耳鸣,告诉了医生,然后药量减少了,又连续打针,结果一只耳朵失聪严重。几经折腾,医院当做医疗事故处理,经批准可以到外省治疗。于是先后辗转北京、上海大医院治疗,最终还是耳背,跟他讲话必须稍大点声音才能听见,留下了这么个毛病。
我的外公经得多,见得广,看了房子之后,他说是房顶的滴水檐没有做好,叫人把墙体外的地面向外扩出一大截,铺上水泥。反正父亲一只耳朵耳背已成事实,不能更改了,而且自此之后身体大不如前,虚弱了很多。
这样又经过许多年,1980年末,老房子拆迁,建新住宅区,1982年再回来时就住进了楼房。住了12年之后父亲去世,又过了22年母亲去世,从此老房子就没人住了。父母双亲不在了,家没了,空了,我的精神家园也就消失了,老房子永远留给了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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