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是主人》 凉戈

 

《曾经以为是主人》 凉戈

   

        轰隆一声，电厂倒闭了。工人的心，沉了下去，谁也不知道，沉到地下第几层了。

        好多年了，发电得回来钱，还不够去买煤，更别说开工资了。怪谁？谁也怪不了，只怪投胎错了，错来到了这莫名其妙的美丽新世界。

        遣散，买断工龄，补偿几年的工资，你慢走。如今物价天天在涨，这点钱也就能维持个3、5年，以后怎么办？假如到时候各尽所能、各取所需的乌托邦实现了，那我也认了。毕竟当年曾经是乌托邦理想主义的接班人，毕竟曾经喊过激动人心的口号："时刻准备着！"但愿3、5年后，有人能群发一个微信："乌托邦理想社会已经实现了！"我一定去烧高香，阿弥陀佛。

        市总工会的领导来了，满脸堆着笑，说是他所见过的最优惠的补偿方案了。"我刚为国家生了二胎，工会能不能把孩子扶养到18岁？"一位工友声音哽咽，强忍着泪水。工会领导的笑容凝固了，就像庙里的那尊笑着的泥菩萨，存在的价值就是那永远的笑容。

        A君，19岁进厂，27年弹指一挥间，人生没有第二个青春。小学的时候，老师告诉他，我们都是国家的主人。中学的时候，老师告诉他，社会主义就是要搞国有企业，你是国家的主人，国有企业有你的一份。A君抱着巨大的热情希望，毫不吝惜地把汗水洒在厂里，把工厂当成了家。他是主人，天天发电，制造光明，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这座古老的龙城。他曾经为此感到无比自豪。

        如今，一纸休书两情断，A君与工厂的关系仅仅是"劳资"关系，主人翁只是梦中才有，梦醒不见牛腊巴。

        记得中学政治课里，老师说过，"劳资"关系只是资本主义国家才有，社会主义国家里，工人是主人，不，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老师，您当年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想穿越时光，我有好多话想对您说，可人已到中年，累了，回不去了。

        青春年少时，A君以为自己是主人，把工厂当成了家。如今白发悄悄爬上了鬓角，离去之际，才惊讶地发现，别人不承认自己是家人，区区一劳工而已。

        资方，我把青春洒在了厂里，如今你叫我卷包袱走人，临走之际，哪怕你说一句骗我的话，暖暖我的心，行么？

        A君愤愤不平，高喊："相煎何急！"其实，本就不是同根生，何来"相煎"？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很多人就是人家釜中豆，独自泣。

        A君走了，丢下一句："呵呵。"

        A君曾经拥有昨天，也许会有明天，但今天在哪儿？昨天曾经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心潮澎湃，今天唱国际歌却是泪洒衣襟。

        看到A君远去的背影，我有些动容了。

        这年头，活着真不容易。

《曾经以为是主人》 凉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