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国真的诗刷了好几天朋友圈的感觉，就如同十好几年前的QQ签名突然之间如中了病毒一般，疯狂占满了整个屏幕。
没错，“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这曾经是我复读那年的签名。且让我们把时间推回到2005年，那一年我离开初中+高中共六年的中学，到另外一所学校去复读。不变的是三点一线，白班倒二班的生活，唯一一点变化是我由步行十分钟去学校变为了要骑车大概半个小时。这在那会儿可是个了不得的巨变，我像是被迫离开了自己领地的失魂落魄的猫，那会儿我的日志里这样写道：
放学了，天黑了，坐在公车上，看窗外的灯火一盏一盏的流逝，总觉得一切都随着它们逝去了，又觉得一切都逝去了，只有这些灯还在等着我。
我时常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我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上？高三一年，我付出的，牺牲的是那样的多，可是得到的是什么呢？重新坐回高三的位子，意味着妥协还是反抗？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常常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事实是，我拿得起，放不下，有太多的事情不能释怀，心有不甘。我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啊，可是，这难道就是我该受打击的原因吗？！
从以上段落可知，不管对汪国真的诗是赞赏还是鄙夷，你都得承认，这句诗来反映我复读那会儿的心情实在太贴切不过。如今回头看自己那时候的日记的感受，也和重读这首诗的感受是一致的——是真情实感，但也真肤浅得令人无话可说。事实上，眼界越狭隘，越喜欢谈远方；越没啥本事，越喜欢把自己塑造得夸张悲壮。万青那首《杀死那个石家庄人》里的一句：“沉默的注视无法离开的教室，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简直就是对我所谓的“地平线”、“风雨兼程”的最好诠释。
所以可以理解，当被遗忘多年的汪国真再次进入视野，大家为啥忙着站队。其实跟汪国真没啥关系，有关系的是如何看待过去的自己，那个过去曾经把席慕蓉（老实说，那会儿还真不知道那句是汪国真写的，系统读过的只有席慕蓉）的诗整齐摘抄在本子上的自己，那个喜欢纠结形式、流连琐碎无用细节的蛰蛰蝎蝎的自己，那个耽于幻想，并以为所知所想就是一切的自己。这几年每年回家我都会拿出自己过去的日记读，每看一遍我都想撞墙：原来的我居然是一个被现在的我所深为鄙视的人！但同时，我又有一丝侥幸：啊，还好，没有反过来。
还是感谢这次刷屏吧，给我机会证明了成长，证明自己多少跳出了过去的经验。现在的我不再喜欢汪国真和席慕蓉。作为一个仅是喜欢诗歌的读者，我没法从专业角度评价他们写的究竟算不算诗。我只是觉得我不再喜欢那么绝对的东西。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你可想过远方可能除了遥远一无所有吗？我也不再热衷于谈什么远方，因为它始终处在不断修正和校准之中，我宁愿在真正到达时再去谈论，而那时，更有可能的是还有更远的地方在等待我。想起之前看顾随评论晏殊的词“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说这句让人充满了希望，现在的我不能同意更多——相比远方，咱们还是先着眼于眼前吧。
多说两句
我不止一次提过，现在最喜欢的是穆旦的诗。因为他的诗歌重理性和思辨，这是我很喜欢的。如同我上面所说，我并不讳言心中始终有远方，但也不觉得有必要时时刻刻挂在嘴边以显示自己多高尚，更不否认即使时刻向着远方前进，路上遇到的艰难险阻也不比哪一条路要少。穆旦有几句诗我始终牢记心中，很能代表我的所思所想：
“为理想而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它终究成笑谈。”
“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那可能的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
“我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生活。”
拓展阅读里有两篇我微信公众号的文章，一篇是我摘抄的穆旦的诗，另一篇是朋友写的关于穆旦生平的故事，欢迎阅读。
我的微信公号浮生四记（lifechapters）。谈看过的书、去过的地方和我曾见过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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