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24度的长途汽车

多主题变奏·北纬24度的长途汽车上

墨丁/文  2015.4.30

在一个可以回家的日子

我走进超市

却忘了要买什么

我叠好收银员找补的三元二角

提着两瓶水出来

正午的日头实在太大

虽然已下过一两阵雨

坑坑洼洼的道路却不见积水

即便雨季比往年来得早一些

也不曾像呼兰河乡那样  在泥泞的日子里

淹死过马

拉矿的卡车饱醉汉子样，大摇大摆驶过

扯着嗓门、喷着酒气，提溜着肥肚皮，眼神直勾勾的迈开腿儿

向前、向前

并不担心随时可能从天而降的雨水

镇上的水泥路面像干涸的水田

板结、撕裂   这些豁口和罅缝

被矿车抖落的渣石、大风扬起的灰尘、山洪冲来的泥巴、随手丢弃的垃圾、牲口和家禽的粪便，塞满、染色

延展开无数道不规则的黑线

扎鼓起一块块变形而坚硬的肌肉

一头连着矿山、一头通向工厂

在几公里外的婆兮大桥

两条混浊的江水汇合成一条更大的混浊的江水

经过漫长的泾流注入海的心脏

乡道躺在坝子中央张口喘气  头颅微昂

像极了小时候在老东河里摸到的水蛇

记忆和我，是谁欺骗了谁，谁又将背叛谁？

像一桩蓄谋已久的谋杀——

凫水的小孩光着屁股纵出弥漫硝胺气味的河水

翻出岸边四个口袋的蓝布上衣  掖住衣襟一角

插入蛇口、摁紧蛇头、从相反方向用力拉扯

粗砺的摩擦抹去细小的牙齿  接着

用食指和中指的第三指节扣住蛇尾抡圈

荷尔蒙激荡的马达转动  终于

死亡、如小伙伴拖到胸口的长鼻涕

彼时的少年，正在并不高深的河水中打水仗、闷水、屙尿、迎着阳光、笑

在青天白日黄土地幻化的彩晕里  定格

红着脸  闪着兴奋的光

忘掉以上令人厌恶的细节描述吧

罪恶来自原始的冲动  丑陋是欲望的双生子

在我不靠谱的记忆里

野草般疯长

我们背负沉重的十字架  死去

默视下一代小孩站在我们的尸体上放歌

欢舞  红着脸或眼

无论你身在人类之都、北国静美的林荫小道、南洋辽远的牧场

还是东方云裳鬓影的酒会

你在圣殿或摇蓝边吟唱颂歌、在象牙塔讲坛高谈阔论、在优雅的明式坐椅上喝茶念珠，还是

在城市或村庄的某个角落写下诗篇

都应当且终将死去  因为

我们都曾经做过不好的事

有人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在这辆穿过北纬24度的长途汽车上

如果能够对过去的我说一句话

我想说，学会爱与宽恕、劳动、诚实，

做一个真正的墨者，用内心生长的力量

与世界和解   而不是征服和定义

如果不能  就坚守孤独

喃喃自语或

高贵的绝版

在一辆开往北回归线的长途汽车上

青春已死而夏未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