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渐远,荷月临近。终于在平静中,武大的樱花繁华落尽,回归尘土。没有往年的纠结与喧嚣,只有“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虫般沉寂”这是樱花的幸运。说到赏樱花,不能不说日本人最专业。樱花时节,携妻带女,寻一樱花缤纷处,静静坐在树下,看枝头的烂漫,风中的飘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再和歌两首,岂不快哉? 赏樱花大概在日本平安时代渐成风俗,这一时期也是日本文学“国学”的开端。不要误会,这里的国学是用片假名书写的,体现大和精神的国学。从三大家开始,紫式部,和泉式部,清少纳言。现在你看日本文学史,开始就是这三大家。不是说在这以前日本没有文学,而是这以前的文学,日本学者不认可,因为被“汉意”污染了,不能代表大和精神。所谓汉意,就是儒家思想。古代日人写正式的文章是用文言文的,比如【日本本纪】这类严谨的历史书,正式的应用文,散文也是文言文。这叫“男体”,是记叙正式文本的体裁。而三大家所写【源氏物语】【和泉式部日记】【枕草子】的片假名是“女体”,是抒发女儿家情怀的文体,上不得台面。 所以三大家所写皆是幽情小事,最著名的【源氏物语】就是各种搞来搞去,光之君与各种美女胡搞。但是想当【金瓶梅】看的人要失望了,没有一点色情,相反特别唯美。而三大家都是熟读汉家典籍的中产阶级小姐,也就是说,汉文功底相当好,可以随口吟咏白乐天,王摩诘的诗句的。当时在日本,白王远比李杜受人喜爱。白王畅叙幽情,李杜太过沉重,在日本文学中,历来幽情胜于沉重。这是有原因的。 既使【源氏物语】虽然是片假名写的,但是今天的日本人也看不懂,需要翻译成今天通用的日文。这很好理解,今天绝大多数的国人读不懂唐传奇【虬须客传】,一个道理。
【源氏物语】成为日本文学的经典,要依赖于本居宣长。这位同学同样汉家典籍精熟,却毕生致力于复古日本古道。简单的说,他和他的老师都致力于排除中国文化和儒家思想的影响,确立了通过考据“完全摆脱中国思想”的治学目标,一直为后世的复古追随者们效法。 他的老师贺茂真渊将武士道完全神化,在明治时期逐渐被狂热的信奉大日本思想的人所推崇,若干年后,中华民族深受其害。而本居宣长提出“物哀”思想来复古日本文学。切入点就是解读【源氏物语】。 什么是“物哀”呢?就是感时伤怀的幽情。这在中国文学中十分普遍。最佳形象代言人就是林黛玉,以及【葬花吟】。当然,本居宣长所提出的“物哀”思想要复杂得多,其核心价值观是“万物有灵,万物有心,万物哀怜”。他一边行医一边用“物哀思想”解读【源氏物语】,一时名声大噪,门人无数。后来,这成了日本文学的几近唯一的评论标准,看一部作品好不好,有没有“物哀”美感一票定论。远的不说,现当代日本文学中,有影响的作家和其代表作,都可以找到“物哀”的影子。井上靖,渡边淳一,川端康成,村上春树都有阴郁感伤的基调。【敦煌】【雪国】【伊豆的舞女】【挪威的森林】这些作品都不是明快的。即使如山冈庄八的【德川家康】这样以日本战国时期为背景的长篇,也少有恢宏的战争场面而多小细节小场面的悲凉与感伤。 而“物哀”思想还不仅仅体现在文学中,还影响了日本的宗教思想。现在日本有一种宗教叫“神道教”,他们所供奉的不是某一尊神,而是一件器皿,一件物品,可以是木器,也可以是玉器,甚至一把椅子,一把扇子。所以也叫“物道教”。这既是“万物有灵,万物有心”的宗教体现。可以说,本居宣长的“物哀”思想对日本的影响相当于儒家思想对汉人的影响,方方面面皆有其踪。 在本居宣长的宣扬下,【源氏物语】连同同时期的【和泉式部日记】【枕草子】就成了日本文学的三大家。以前的文学史,日本人选择性的进行了遗忘。 【源氏物语】成为经典的道路也是日本刻意排除中华文化影响的道路。现在有人说,日本人那么骄傲,不是一样用汉字?那你错了,片假名只是借助汉字注音而已,与中华文化相去甚远,更谈不上影响。比如日文的茶壶是“急须”,这只是用“急”和“须”两个汉字注音日文读音而已。与“急”和“须”的本义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读懂日本,远非【菊花与刀】这样浅显明白,也不是【丑陋的日本人】这样偏激与片面。作为对我们怀着敌意的民族,我们应该更加深入的研究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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