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权正在典当行里忙着一些事情,手机响了。他看了看来电,号码让人很意外,却也很熟悉,是自己由国家给的那个单位中的顶头领导。康权想不明白,这几个月了,领导几乎让单位放了羊,只是在年前后开了两次会,再没有扰过职工的生活,今天,看来是有什么事了。
领导在电话中,用一惯的那种吩咐工作的口吻说:“小康,最近忙的厉害吗,今天抽空来我家里一趟,有些事我想跟你谈谈。”康权想不明会是什么事,只好笑着说:“在家闲的都快发霉了,能有啥事。”领导“哼哼”了两声说:“年轻人,闲下可不是好事情。”康权说:“没办法,只好等咱们的楼起来了。”领导说:“不能等了,上面都有意见了,你过来再说吧。”康权心里一顿,借了玩笑话,探听说:“领导不要吓唬我,要是好事我过去,不好的你就放我一马吧。”领导说:“嘁,人人都想坐在家里等好事,哪那么多好事啊。”康权只好说:“那好吧,我正忙着一件家务事,刚干了半趟,下午过去行吧?”领导用不容商量的语气,慢慢悠悠说:“家务事先放一放。现在就过来,我等你。”
康权只好赶紧解决手头的营生,把一些可以往后推的事都摞手了。他跟公司中由倪鹏老家推荐过来的一个年轻副手打了声招呼,对方沉吟中小有不悦,不过还是点头许可了。康权感觉到了,站在地上定了定神,使自己的心态从波动中平静下来,才不急不忙抽身离开,脊背上却感到有目光凝视的令人极不自在。
领导家一直住着一套平房,是原来单位分配所得,后自行翻新改造,拓宽出一所近二百米的大平房,占地足有半亩多,院子里种着几棵果树,结着累累的青果,与枝叶郁郁葱葱在一起,还有一些花花草草,盛开的充满了生机,从中可见屋主的闲适高雅的生活情趣。康权过去为领导、也为单位的事常过来。自从单位放了羊后,他就再没有登过门,就连过年也一样。
康权把自行车立在了巷道的墙上,进了大院,透过落地的门窗,看见领导正坦坐在沙发上,吃着什么果物。他走进家里,领导也不见外,只说了声:“过来了,坐。”康权坐在领导的边上说:“院子里的果树结得多密,今年又要吃不完了。”领导说:“太密了也不好,我完了准备好好的打掐一下。”康权说:“那样不是太可惜了?”领导说:“疏了大,密了小,没多大出入。果子还好吃。”康权说:“这几棵树的果子确实好吃。那年……。”
与领导闲话了半天,说的都是些寡话,无意义的话,康权没了耐心。领导好象很高兴有人来陪着说话,而且还是入耳中听之言。等一个话题说转了,就会提出另一个同样元聊的话题,搞得康权欲罢不能,脸上的表情又不能太过外露了心情。
领导问说:“孩子今年考的怎么样?估分了吗?”康权说:“小东西不估,说已经考完了,估多估少没意义。弄得我们也不知如何。”领导惊奇地说:“嘿,你那女子挺有个性的啊。好,好。”又说:“我有个外甥也是今年考的,自己估了六百多分。我怕他是有点自视过高了。”康惊讶异地说:“这么高的分,国家级院校是不成问题了。”领导说:“不敢保证。昨天过来让我给当参谋,我说了八字方针,人家还不以为然呢。”康权说:“我是不敢来扰领导,今天顺便,给我们也指点指点。”领导说:“娃娃们的情况千差万别,不能一概而论。”康权说:“哪八字方针,总可以告诉我们吧。”领导说:“也没什么,只是‘学校优先,专业次之’。我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中国的教育资源,现在垄断与集中的太悬殊了。好的院校,你可以……。”
领导的一些观点,让康权才真觉出女儿高考的关系重大,只是自己揽的事太多,要操心的地方七零八落,层出不穷。他兴趣地听着,脑子里盘算着女儿的情况,和面对招录可能出现的未知数。正因为这样,康权猛地萌生了一个担心,领导今天的招唤,可千万不要是工作上的事,特别是出差,或者什么特别的安排,要是那样,自己可真难以应付了。还好,说了半天,领导终于把话题向工作内容靠拢了。
领导说:“咱们单位楼房拆建,人们都回了家,没了过去上班时的约束,大家都有些什么反映,你应该听得比我们当领导的多,也真实。”这是在咨询,也是想听一听康权的态度。康权说:“我每天瞎忙乱,跟单位中的人几乎没了来往。尤其是最近,娃娃考得好赖不知,这心情更是悬在半空中。”领导说:“你,我知道,勤劳人,心眼也多,闲不住的。又赶上娃娃的事。可是更多的人,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康权听得真有点茫然,摇了摇头没作声。领导说:“昨天,新华派出所打来电话,把咱们单位的耿忠给抓起来了。赌博,还伤了人。”康权耸耳听着。领导继续说:“这只是个例,更多的人闲的没事,不说在家里呆着,而是四处乱窜,还不安分,说话也不负责任,惹得咱们上面都有了意见。电话打到我家里,问我是工作着呢,还是说放羊呢。这些话听起来,你说多气人。咱们现在不是没条件工作吗,又不是咱们不工作,你说对不对?”康权应声说:“就是吗。”又说:“过去,咱们连续几年的先进,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领导的感喟又来了,还是那句老话:“有什么办法!唉,官大一级压死人呢。”
说到这里,领导口吻一转,谈起了康权的事,说:“听说,你最近又找了份干的,怎么样,一个月能开多少钱?”康权一愣,心想老家伙还是知道了,不直说,绕了这么大个弯子才点出来。他装作若无其事说:“哪是工作,是给一个多年的哥们帮点忙。”又说:“现在的市场,我这把年龄,除了单位,已经无立足之地了。找工作,哪那么容易。”领导心知肚明地微笑着,语重心肠说:“好事情。说明你跟别人不一样,是个谋心做事的,不是混日子的。”康权心里冷笑,“嗤”了一声说:“我也想混日子,混不下去啊。混日子,那要条件呢。”这等于间接地承认了领导的话。为此,康权又补充说:“我们家的状况,你是知道的。”领导却不理会,话锋一转说:“多挣一点没错。我是支持的。不过,咱们是有工作的人,每个月拿着国家的钱,工作还不能全摞开了。就比如我吧,上面批评的也对,咱们放羊也得跟上放呢,不能完全撇开来的。”康权忍不住带着讥意说:“咱们单位,上班跟不上班,那还不是一样。非要把人们圈在一起,才算是放羊。我看,这是上面那些领导,自己没事可干,故意来折腾咱们呢。”这话有明指和暗指,就让领导去理解吧。
领导不为康权的话所动,说:“没办法,在人家的庙里,就得给人家敲钟。我叫你过来,就是有个工作给你安排一下,当然了,不是明天,是过两天。不过,你要在家里给咱们准备一下。完了,咱们开个全体职工大会,宣布后开始执行。”康权不想说,也不能说什么了。这领导就是领导,说到了工作,脸上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咱们的安排,我想过,主要是以学习为主,目的有三个,一,借这个空档,通过学习,提高人们的思想认识水平。二,不能因为不上班,就失了单位的凝聚力。学习是一种手段;三,给没事干的人,找点事做,免得他们惹事生非。至于学习的内容,你是半公室搞人秘的,就由你来安排,也由你来组织。怎么样,没什么意见吧?”康权想了想,心里叫苦,嘴上无奈地说:“好吧,我回去计划一下。”想到女儿高考报名在即,他又说:“要是能推后个十多天,让我先忙完娃娃报名的事,不知行不行?”领导说:“报名只是一两天的事,两个不冲突。你就克服一下吧。”康权把身子往沙发上一靠,仰颈长出了口气。
这时,康权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倪鹏的电话,他犹豫了一下,按了挂断键没有接。倪鹏却在另一端固执地响个不停。康权在心里埋怨倪鹏,这么多年的哥们,连个心灵感应都没有,还这么的死心眼,不知给哥们留个空档。又想,他这么坚持,是不是真有什么当紧事。领导带着一个和蔼可亲的微笑,看着自己的这个属下,那意思是你有什么可顾忌的,接吧,或者说,领导正想听一听康权不想接的这个电话的内容,也未可知。
康权只好接通电话,倪鹏说:“你在哪,赶紧回公司来,有事。我等你。”康权忙用话堵了上去,说:“我正在我们领导家,等一会我再给你打过去。”倪鹏这才番然醒悟,问说:“哪个领导?”康权说:“单位的领导。你又不是不知道。”倪鹏说:“噢,谈工作啊。当然了,工作重要。我也只是找你帮个忙。”康权舒了口气,挂断手机说:“我这个朋友,人很不错,新开了个公司,电脑上的事他不如我熟,一遇到问题,就麻烦我。”领导因了康权的原因,跟倪鹏也是熟悉的,说:“是倪鹏?听说他现在开着个典当行,生意怎么样?”康权说:“领导真好耳朵,正是他的电话。至于生意如何,我不太清楚。”领导笑了笑,点头说:“行,今天叫你来,就为这点事。你去帮忙吧。”
康权如释重负,又不能显出着急,坐下继续废话了一会,才动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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