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斯特凡诺·曼库索 & 亚历山德拉·维奥拉 著 / 孙超群 译

01 植物有智能吗？

植物有智能吗？大多数人可能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们习惯了路边的大树、桌面的鲜花以及每天吃的各种水果蔬菜，好像这些植物跟石头、家具没有任何区别，只是为我们服务的一件物品，却常常忘记了，植物也是一种生命形式，跟动物或者人类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为什么我们总是忽视了植物也是一种进化完美的生命形式？大概是因为植物的演化路径和行动速度跟我们人类区别太大了——

人类是活动的，逐水草而居，并根据这种生活方式进化出了相应的生理系统，进化出了集成式的身体结构：在一个大脑的指挥下用五官感知世界，并用四肢改造环境。而植物则是相对静止的，于是扎根于土壤，并进化出了模块化设计的身体结构：把各种生理功能分布到整个植物，这样就不会因为损失一部分枝干就没了命。

所以我们常常会误以为植物没有大脑就是没有智能、没有嘴巴就是不会“说话”、没有鼻子就是没有“嗅觉”。却不知道植物可以用分布在叶子、枝干和根部的各种结构，去感知身边的各种环境变化，可以释放化学物质互相交流，甚至还可以影响动物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而且植物的时间维度也远远超出了人类的感知范围：人类的一生只有不到一百年，注意力集中超不过四十五分钟。而植物，从开花到结果要花好几个月，种子发芽之前可能会休眠十几年，一棵大榕树则可以生长上千年。于是我们总以为植物是一动不动的，保持不变的。

以上这些错误的认知，多数来自于人类常常产生的“我是宇宙中心”的荒谬错觉——我们把自己当作地球的主人，只把植物当作是资源和工具，却忘记了——地球的生物总量里，99.7%都是生物，而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物加起来只占了0.3%。

如果占据一个星球绝大多数的物种才是“优势种”，那么地球的主人毫无疑问是植物，而不是我们人类。所以，不妨暂时放下（错误的）人类的自大感，来阅读这本《它们没大脑，但它们有智能：植物智能的认识史》，你会发现一个全新的、更有趣的、生机勃勃又浪漫可爱的地球。

含羞草的触觉——来自本书插图

02 植物的感觉

植物没有人类的各种器官，但是植物跟人类一样有各种感觉。

视觉——感光性

植物的全身都分布着感光器，以方便它们感受光、利用光。

养过花的人都知道植物叶片有趋光性不断朝向日照的方向，森林中的树会拼命长高以逃避身旁树木的阴影，植物具备计划和利用光资源以达到预期的行为模式，这种行为难道不是一种智能模式么？

不仅如此，植物的根还具有避光性，会本能地往更黑暗的地底深处延伸。植物甚至会闭上眼睛睡觉——

“第一波寒潮袭来时，落叶植物首先脱掉叶子——它们最脆弱的并且最有可能在低温中被冻住的部分——进入冬眠状态……植物放慢自身的节奏，‘闭上眼睛’，睡过整个冬季，到来年春天，再重新启动全身机能，长出嫩芽和新叶表达它们重新‘睁开眼睛’。”

嗅觉——气味

不光能识别光线，植物还具备识别气味的本能，植物全身的细胞表面都密布着接收气味分子的接收器。

这些接收器像锁，气味则像钥匙，对应的一对锁匙开启植物内部的信息通道，传递着植物的特殊语言。这种语言是关于警告、吸引、授粉或者其他更复杂的信息。

毕竟植物散发出各种香味都是需要耗费能量的，而植物的任何消耗能量的行为都是要达到一定目的的，对于植物而言，它们的嗅觉和释放的气味，就是它们的语言。

“信息并不总对应一种挥发分子，而是一组，每种分子在其中占有固定的比例，总而言之，在植物语言中也有复调与和声，不止一种声音，而是七嘴八舌，这就使它们更具吸引力。”

味觉——营养物质

植物也是要吃东西的。植物的根系在土壤中识别少量的矿物盐，跟人类利用味觉品尝佳肴是非常类似的。而且植物会向矿物盐集中的方向加强根系生长，提前出手占据营养物质。

不仅如此，植物中还有相当数量的“食肉植物”，这些植物直接捕杀猎物，消化分解昆虫和小动物，获取植物无法直接从空气中捕捉的氮元素。

“捕蝇草会等到有确定的碰触，感到昆虫一直走到叶片中间才闭合，避免任何失手的可能。”——避免浪费任何一点能量。

触觉——机械反应

植物对触碰是有相应地机械反应的，例如前面提到捕蝇草的捕猎，又例如很多花朵会在有昆虫造访时闭合花瓣将昆虫关在花内，直到昆虫身上沾满了足够的花粉再打开。

最常见的一种触觉反应就是含羞草。含羞草在被碰触的时候会闭合叶子，这是它在进化过程中演化出的极为敏感的触觉，而且含羞草还能分辨不同类型的触觉刺激，在含羞草识别到某种触碰无实质威胁时，叶片又会重新张开。

曾经有植物学家携带一些含羞草乘坐马车，穿过巴黎的大街，起初所有的含羞草都因为马车的颠簸闭合了叶片，但是很快又全部张开了——因为在很短的时间内，植物明白了马车的晃动没有危险，于是它们停止耗费宝贵的能量去闭合叶片。

听觉——音乐

植物没有耳朵，但是很多没有耳朵的动物，例如蛇和蠕虫，也有听觉。跟这些没有耳朵的、生活在声音良导体（土壤）里的动物一样，植物也用捕捉媒介（土壤）震动的方式获得听觉。

土地传导声音，植物的细胞则通过捕捉震动来获取信息：“对于植物来说，土壤是个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舞厅。”

很多实验都发现，给植物放音乐会有特殊的效果。音乐可以驱虫，震动另昆虫失去方向感，远离植物；音乐还可以促进生长，100hz-500hz的低频音乐将会促进植物生长。而且实验中还发现，植物的根部能发出特殊的声音，植物不光能听，说不定还能“说”。

其他十五种感觉

不光是上面的五感，植物甚至还具备其他十五种特别的感知能力。植物能够精测土壤湿度、确定水源方向、感知重力和磁场、辨别化学物质、发现污染源——这些感知测量的对象，全部都是影响植物生长的因素。

植物不会把宝贵的能量浪费在与生存目标无关的事情上，这是它们的智能策略。

植物的风媒邮政系统——来自本书插图

03 植物的沟通

既然植物有感知能力，那么植物能不能沟通呢？

想象有这么一个星球，植物能和动物“说话”，会讨价还价和获得帮助，植物利用其他动植物构成信息网络来探索世界，调动其他物种参与防御、从环境中获得帮助、借用信使来实现繁殖。

“静默被动又毫无防御能力的植物能够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安着动物的生活——从卑微的蠕虫到高贵的人类，这个世界已然存在：欢迎来到地球。”

事实上，植物不仅仅能够沟通，甚至非常擅长沟通，它们采取种种策略和手段，让其他植物、动物按照自己的需求去行事，去跟其他的动植物合作或者战斗。

植物内部的沟通

通过维管、气孔和液压系统，植物内部可以实现信息的传递和平衡。最简单的例子是在夏日正午的树木，需要交换身体各部分的信息以实现叶片表面气孔的调整，以达到“接收阳光制造糖分”和“保持水分”这两个目标的平衡。植物内部是一个分布式信息处理系统，它没有大脑，所以它的每一个部分都能同时胜任信息处理的中心与终端。

植物和植物、植物和真菌、植物和细菌之间的沟通

植物和植物之间，通过交换根系或叶子散发的化学信号，可以完成彼此的识别——

植物能够认出自己的亲戚，然后根据基因相似度的高低来选择与邻居进行合作或者竞争。这说明植物也具备保护和遗传基因的本能，并且会根据这个终极目的选择合作利他的行为模式。

植物和真菌之间会沟通——

如果交换化学成分后植物认为这些真菌是善意的，那么植物会允许这些真菌与自己的根系共生。真菌为植物提供矿物质元素，例如磷，植物则为真菌提供光合作用产生的糖类营养。

植物与细菌之间也会沟通——

最常见的是豆类植物和固氮菌，固氮菌释放一组类似于密码的信号（结瘤因子）后，得到植物的确认，然后才能进入植物的根部，然后固氮菌将空气中的氮气转化成植物能吸收的氨元素，植物则给固氮菌提供营养物质。

植物和动物之间的沟通

有些植物会在被昆虫啃食后释放特殊的化学物质，让自己变的“不好吃”赶走昆虫；还有些植物会释放吸引昆虫天敌的化学物质，让敌人的敌人来充当援军吃掉昆虫。

在植物跟动物的沟通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植物的繁殖授粉过程，这个过程可以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市场”——

在这个市场里，买家是昆虫，卖家是植物，货物是花粉，货币是花蜜，甚至还有花的香味和形态充当广告，植物用自己的美丽鲜艳吸引昆虫，并用花蜜支付昆虫飞来飞去授粉的辛勤劳动。

另外一个典型的例子，是植物让自己孕育好吃又鲜艳的果实，引诱鸟类和小动物吃掉这些果实，并且把种子排泄到离母体很遥远的地方。

我们人类不就常常被植物的花朵、果实、气味、口感和颜色迷惑，并且心甘情愿地被利用吗？与人类这种两足动物的交好，令水稻、小麦和玉米这几种经济作物占领了地球上的大片土地，真是比划算的生意。

植物也会睡觉——来自本书插图

04 智能不是人类的专利

樱桃树，会在春天开出白色的美丽小花吸引蜜蜂授粉。它们结出的果子则是红色的，蜜蜂认不出来红色，但是鸟类却会觉得红色的果实在绿叶衬托里很显眼，小鸟吃了樱桃后帮助樱桃繁殖，把种子排泄到远处。而樱桃未成熟时是绿色的，掩藏在树叶里看不见，让它们有机会成熟长大。

白色的花利于授粉、绿色的未成熟果实利于成长、红色的甜蜜果实利于繁殖，每一个生命阶段里的颜色、气味、口感都带着特定的目的，这真是一棵“有心机”的樱桃树！这样的植物还不能算是有智能么？

首先我们统一一下对“智能”的定义，在这本书中智能的定义是：解决问题的能力。

从这个角度看，植物毫无疑问是具备智能的。植物对于环境的反应，以及采取的行动，都不是被动、机械的，而是经过权衡判断后服务于其价值取向的。

植物的价值取向是什么？跟动物、跟人类，跟任何其他生命一样，植物追求的目标是“食物、水、庇护所、陪伴、防御和繁殖”，为了服务这个目标，植物采取种种策略去解决问题。

那么我们很自然可以得到一个结论：智能是人类与动物、植物共享的天赋，是一种生命特有的资产。

“没有智能就没有生命的存在，人类的智能显然比细菌或者单细胞绿藻要复杂得多，这只是量的不同，而非质的区别。”

地球上99.7%的生命是植物，人类和所有动物加起来才占其中的0.3%，人类必需抛弃荒谬的自大才能真正认识这个美丽的星球：如果地球上的植物全部消失，人类很快就会灭绝，但是如果人类全部灭绝，植物不用花几百年就能占领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地球不属于人类，人类只是地球中岌岌可危又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而已。

那么，向真正的“优势种”植物学习吧！去感知这个星球，去跟其他物种交流，去尊重其他的生命，去找到解决问题的真正办法，而不是沾沾自喜地以为人类有多么了不起——肆无忌惮地破坏大自然不会毁灭地球，只会毁灭人类自己。

放下愚蠢的自大，来重新认识这些没有大脑但是有智能的植物朋友，也借此重新认识地球。

“这些树有和我们一样的生活…它们进食、成长…面临贫穷、悲伤然后隐忍。这种贫穷迫使它们去偷抢，但是它们也互相合作，寻找朋友，为子女牺牲性命。”

——贾格迪什·钱德拉·博斯（印度首批现代科学家之一·印度现代史上的传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