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辆行驶中的地铁,离我的目的地还有一些距离。
对面移动电视下方的一排座位中间,坐着一个玩手机的青年,他成功地吸引了我的视线,刚上车时我就注意到他了。我实在没办法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我知道这很不礼貌,但就是没办法,因为他的右胳膊上方发达的肱二头肌处稍偏外侧有一大片明显的青黑色纹身。
我见过许多纹身,简单的复杂的都有,对于这一事并不见怪。只是他的这个纹身很是特别,当我的目光无意中第一次扫过它时就觉察到了,那是一些排列规整的符号。再刻意看了一眼,是一些数字。我佯装在看电视,其实根本无心于播放的内容,心里仍在好奇着那些数字,偶尔用眼睛余光打量一下它。终于看清楚了:最上排是“1995.08.29”,中间一排是“2010.05.08”,下面一排是“2016.08.02”。
他三十岁左右,面庞清俊,一头黑色的短发。身穿浅黑色的T恤,上面印着大段的英文,夹杂着白色的类似于手绘的那种细笔图案和一些数字、符号。深黑色的裤子,左裤腿粗粗地印着一排白色英文字母,是法国某体育用品的品牌名。黑色知名品牌运动鞋。一个鼓鼓的黑色大双肩包放在两腿中间的地面上,紧靠着右腿。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并无另类的感觉。
很明显,纹上去的这些日期对于他来说很特别。
我想起有一天去新开的一家商场玩,那家商场楼顶有个新建的穹顶式摩天轮。体验过摩天轮后,刚才还出着大太阳的天空竟落起了雨,破坏了我在楼顶广场随便逛逛的计划。雨点越来越大,匆忙中,我躲进一个大雨伞式的蓝色遮阳篷下,有位带着黑色宽檐帽、一袭黑衣的女子正端坐于支起的原木画板前,聚精会神地用彩铅画画。画的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长发温柔,眉眼低垂。篷不是太大,里面有音箱、电线、纸箱等杂物,外侧摆放着一个条形桌,桌子上放着一些宣传彩页。看样子是一个艺术工作室。
又聚了几个人过来,也围在黑衣女子身边看。雨还在下。伞篷根本遮不住这么多人,有的人身子的一半还在雨地里,缩着脑袋,用手臂护着头发,裸露在外的胳膊水淋淋的。一位好心的工作人员喊站在最里面的一个女生把伞篷向外边移移。
有位棕褐色头发的女孩跑了进来。她身材高挑,瘦瘦的,一头长发很自然地在肩头卷着大波浪,烟灰色短裙紧紧地包裹在身上,墨绿色紧身上衣,上衣下摆与裙子似连非连,肌肤呈现出象牙般的柔润色泽。她真美,我想,使人没办法不多看两眼。
画板上的画基本上算是完工,黑衣女子正给画中女子的面部作一些润色。也许是感觉这么多人看着有些不自然,黑衣女子画得极慢,半天落一笔,小心翼翼地涂着,仿佛面对着的是极珍贵的一幅画作,担心一不小心搞坏了似的。她冲着里面的一个女生说:“你长得太美了,我都不敢画了。”就是刚才移伞的那一位。在她挪动伞、一抬头的瞬间,我就发现画中的女子是她了。众人望过去,都感叹画得太像了。
“请问你们能不能帮忙纹身?”说话的是棕褐色头发的女孩。
黑衣女子说可以呀,扭过头去望了一眼,很惊讶地说:“你长这么漂亮,干嘛要纹身啊?”
“我想纹我的小狗,就在这里。” 棕褐色头发的女孩伸出白皙的左胳膊,指了指上臂的一处位置。“关键是一定要很像。”她补充道。
“你干嘛非要纹身啊?”
“你们这不能纹吗?”
“不是不能纹。”黑衣女子说,转身继续画她的画。“你这样就把好好的皮肤给破坏掉了呀。”黑衣女子边画边说。“你喜欢它可以用其他方式爱它,不一定非得纹身上啊。”
棕褐色头发的女生没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需要时再联系你们吧,然后就走了。并没留联系方式,也没拿宣传彩页。
对面青年胳膊上纹着的这几个日期,对于他来说,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吧。是关于荣誉吗?是关于爱情吗?我猜不到,但知道一定是重要的,使他非得找一种方式去纪念不可。
他在原本好好的肌肤上,刺下这几排青黑的数字,时刻提醒着自己、也向别人展示着这几个日子对他的特殊性。真的必然要如此吗?
若是真的难忘,即便不纹在身上,也将永远铭刻在心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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