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

        那年冬天，飘飘洒洒的雪花散落而下，路旁的树木早已光秃秃的，只留下枝杈，应时的雪落在枝条上，像是开了一朵朵白花，总算没那么突兀了，反倒多了一丝温暖的感觉。这年，晓晓出生。因为落地时不足斤两，长的比较瘦小。他说，那就叫晓晓吧，谐音小小，并有破晓之意。严冬的寒冷，因为晓晓的到来，掩盖在新生活的忙碌里，驱散，殆尽，直至春天踏着脚步到来。

        晓晓自小闹腾，别人家的孩子可以静静坐着呆上半晌，她却一刻也闲不下来。他没少烦恼，为了晓晓，家里的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全都忍受不了孩子的闹腾。后来没法，他只能辞职，在家接外单。白日里有时干不了活，只能等晓晓睡着了，熬夜熬到凌晨，长久以来，也习惯了。

      那年，晓晓五岁，个性像个假小子。某天跟同龄的男孩子打架，打不过人家，一直倔着不肯屈服。回到家后，看见晓晓的伤痕，他心生怒意，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晓晓屁股上。好像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他惊愕着，手也忘了收回，支支吾吾地道歉着:“对不起，晓晓，爸爸不是故意的。”晓晓瞪着他，扭头就走，跑出家门。那天，晓晓一个人在屋后那道高高的山坡上，藏在平时捉迷藏的地方。直到，靓丽的晚霞笼罩半边天，一抹抹红的鲜艳，外围一圈淡淡金黄色的轮廓，都渐渐地模糊，隐去。那天，他找了很久，平时忙于工作，疏于照顾晓晓，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待黑夜慢慢落下帷幕，疲惫的他拖着沉重的脚步，终于看到了靠在山坡上，累的睡着的晓晓，脸上还挂着两行淡淡泪痕。他心下一抽，抱起晓晓，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

      那年，晓晓十三岁，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过明显的印记。依旧叛逆的性格，我行我素。大男子主义惯了的性子，以及心细如发，想要千方百计地对晓晓好，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本该别扭，在他身上却不显得矛盾。多年来的习惯，他安排好晓晓的一切。每日三餐，每周功课，每年计划，事无巨细。恰是叛逆的少年，晓晓不想也不愿他插手自己的生活。隐藏已久的火药味终于爆发。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引爆了两人的争吵。晓晓摔门而出，跑到了附近的网吧，没有上网，也没有玩游戏，就那么静静地发呆，出神。

        后来，晓晓像变了个人。再没有跟他争吵过什么，也不再叛逆。一贯张扬的性子似乎收敛了不少。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最明显的是学习，一直往上升的成绩和名次，仿佛开了外挂。只有他知道，那是晓晓每天熬夜到十二点的成果。他没说什么，好像并不关心。只是每天晚上十点的一杯热牛奶，氤氲着热烫的蒸汽，温润了无数个压抑焦躁的黑夜。那些昏暗的日子里，天空灰黑，夜晚也没有星星，月亮在乌云的遮掩下不见踪迹。趴在堆得高高的书籍里，看不到未来。只有那杯牛奶，照亮了黑夜，温暖了时光。

      那年，晓晓十八岁。六月，晓晓高考。预料之中，成绩足够优秀。只是后来，出乎大家意料，她并没有选择本省最好的学校，她去了距离故乡千里以外的南方。他好像早已知道结局，默默打点行李，送晓晓坐上南下的火车。那天，晓晓通过火车车窗，看到他的身影，一点点地变小，变小，直至再看不见。突然地，晓晓发现，他好像，老了许多。晓晓恨自己，恨自己的自私，只是因为自己不愿再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就狠心地逃离，抛弃了他。一直以来的努力，也仅仅是为了逃离。最令晓晓愧疚的是:他早已明白，却从来不说。一如既往地，沉默。

      又后来，大学毕业，晓晓回到故国。入冬的季节，北国的枫树纷纷变红，红叶纷纷飘扬，晓晓拾起一片半红的枫叶，轻声细语:我回家了，我回来看你了。

后记:故事其实并没有后来，开场没多久便已结局。晓晓回到空虚四年的家，走进客厅，站在那张黑白照片跟前，拨开积蓄四年的灰尘，喃喃自语:爸，我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