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凋 第一章

作者: 顾希言 | 来源:发表于2019-07-17 08:25 被阅读0次
    花 凋 第一章

    近日多雨,落在青石板和白墙黑瓦的屋顶上,淅淅沥沥的,声音并不大。岸边新抽芽的柳树着上一层新绿,正是尽力诠释着何为天街小雨润如酥。

    “细雨绵绵,又是一年春至,又是一个好年啊。”陆隐抚摸着自己半白的小胡子,望着院里的香樟树不住地点头。

    “你啊,年年都是这一句,我看呐咱家那梁上燕都没你这么盼春呦!”

    陆隐回过头去看自家夫人,果然,手里还是熟悉的枸杞苏叶粥,桌案上已经摆好了山楂锅盔、太阳糕、莲蓉饼一类的。

    “景容啊,今年,承欢就有十八了。”他直盯着景容看,似乎迫切的要得到什么回应。

    “十八怎么了,十八就不是你家闺女了?”萧景容没有抬头,只是脸上挂上了淡淡的笑,手上依然自如地摆弄着桌上的早点,对丈夫的话并没有想多说什么。“行了,阿欢该起了,快去叫她来吃饭。”

    陆隐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无奈笑笑,踱步到后院叫宝贝女儿去了。

    “阿囡,起床了吗?”

    “爹爹日安!”陆承欢开了门,一把揣上父亲的手臂开始了日常撒娇模式。当然,陆隐同寻常一样露出了满足的微笑,他这个宝贝闺女可是最知道怎么逗他的人。

    父女俩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前厅,承欢又上去抱了抱母亲,“阿娘,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都是你爱吃的!快坐下吧。”母亲笑着把挂在身上的女儿扒拉下来,然后按在座位上,“别动手动脚的啊,娘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折腾。”

    “哪有!阿娘是世上最年轻的人!”

    “云深啊,你说咱们囡囡嘴这么甜,到底跟谁学的。”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是吧爹爹?”承欢、承欢,陆承欢在哄爹娘这件事上永远都是这么完美。

    “云深?云深?”

    “嗯?”陆隐在妻子的呼唤中回过神来,“怎么了?”

    “这句话好像是我该问你吧?发什么楞呢?”

    看见妻女注视的目光,他忽然有些尴尬。咳嗽了两声复又说道,“没事,你们先吃吧,我去找继之兄下棋。”

    “哎!饭都没吃呢下什么棋?”待景容话说出口,陆隐已经转过门口去了,自然也没有任何回应。

    “你瞧瞧你爹,一天天的失了魂似的。”

    “没事儿,爹爹不就下棋这么一个爱好吗,不用管他。”

    顾恒,字继之,一名出身于书香世家的武将,或许是为了弥补当时自己坚持学武的“叛逆”,他给儿子取名顾潜,字文渊。潜龙在渊,希望儿子能在文试中拿个状元光耀门楣,也让顾家继续回到书香门第的正道上去。好在顾潜是个喜欢读圣贤书的人,父亲的期望不至于成为一种负担。

    “陆伯伯好!”

    “好好好,文渊啊,你爹呢?”

    “就在前厅呢,您进去吧。”

    “继之兄,近来可好?”陆隐一进门就看见了独自下棋的顾恒,二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也无须客气,自己就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云深兄,一切都好啊,只是许久没能和你切磋棋艺,我这手痒得很呢!”顾恒一边说着一边满上一杯武阳春雨放在陆隐面前。

    “哈哈哈,今日我正好得闲,不如我们到沅河杀上几盘?”

    “春风拂柳,细雨柔波,是个不错的主意。”顾恒点点头,二人随即起身收拾棋盘、棋子等一应事物。

    “爹爹,爹...”话说承欢吃了饭就被母亲派来抓父亲回家,喊了许久也没人回应,此刻进门正好与顾潜碰上,“文渊哥哥,你可看见我爹爹了?”

    顾潜随即应道,“陆伯伯在屋里同我父亲说话呢,走吧,带你去找。”

    “好。”承欢跑了几步跟到顾潜身侧,与他并排而走。

    “爹爹~”

    “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当然是阿娘叫我来抓你回家。”

    “囡囡啊,”承欢忽然有了不好的感觉,每次爹爹这么叫她都意味着他要做一些娘亲不允许的事了,“爹爹刚跟你顾伯伯约好了去沅河边下棋,我只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好不好啊?”

    陆承欢看了看顾恒和父亲手上的装备,不忍拒绝但是又无法回家交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顾恒暗自笑笑,他这位大哥一怕夫人、二宠女儿可是出了名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渊儿,带上伞,同承欢一起来看我们下棋。”

    顾潜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啊?”

    “愣着做什么,快来。”说罢便同陆隐转身走了。

    “爹爹!爹爹!”承欢在背后喊着,虽然陆隐没有回应,倒是把顾潜唤回了神,“承欢,走吧,咱们去看一会儿,不妨事儿。”

    “这...”

    “快走吧,再晚点儿雨大了就不好走了。”顾潜左手撑伞,右手轻轻抓住承欢的手腕将她带近了些。

    江南传统的亭台建筑本就有一股古色古香的韵味,如今春雨不断,更添几分朦胧醉意。路上只顾潜与承欢二人并肩走着,她不自觉地望向身侧,从修身玄衣、窄袖看到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承欢想:文渊哥哥的手真好看,只是...

    “文渊哥哥,你不是要考文状元吗,顾伯伯为什么还要让你学武呢?”

    “李贺有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父亲希望我虽然学文,但有些高超的武艺,一来避免未来志向有变却无力为之,二来也好在国家需要的时候能够为国尽忠,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栋梁之才。”

    “这样多辛苦啊,你看你的手,每天跟笔墨和刀枪打交道,老茧就算了还留下这么些疤。”承欢不自觉的抚上顾潜的手,留下的疤痕都很小,摸起来痒痒的。

    “没事的,其实一点儿都不疼。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总要吃得。”顾潜笑了笑,声音温柔清浅。

    承欢抬起头望他,看见他含笑的眉眼与微微勾起的唇角,忽觉自己的幼稚,陆承欢啊陆承欢,你怎么忘了,这人可是顾潜,五岁起每日习武弄墨的顾潜,弱冠之年即中会元的顾潜,或许也会是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又或许...承欢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二人一时无话。

    等到顾潜和承欢慢慢悠悠到了沅河,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在桌边围成一圈,各人面上都是严肃的样子,只是从紧促的眉间和偶尔抬起又放下的手可以看出他们的紧张。不必说,那端坐在圈内的肯定就是顾恒和陆隐了,这两位的“对战”总是引起轰动。

    顾潜拉着承欢到二楼凉亭坐下,站得高看得远,俯视下去正好能将棋盘局势与一干人等看的清清楚楚。

    “云深啊,你们院里的香樟也该长成了吧?”

    陆隐的手一顿,随即朗声大笑,“早着呢,早着呢。”

    “诶话不能这么说,这花开堪折直须折,我看啊...”

    “将军!”那人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顾恒打断了,一局终了,二人各自收拾棋子,那人的话也没继续说完。顾恒抬头一瞥却见自家儿子和承欢的身影,连忙做了个手势叫顾潜下去。

    “爹爹。”

    “渊儿,这儿人太多了,看我们下棋也没什么意思。你带承欢到前面集市上逛逛去。”

    “好。”

    “承欢,咱们到街上走走吧。反正人这么多也看不着什么。”

    “噢…好,好。”承欢显然还没从那人的调侃中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日后也有嫁人的一天,脸上忽然染了几丝绯红。

    “卖包子啦,新鲜出炉的大包子呦!”

    “卖豆花诶,甜豆花咸豆花辣豆花,各种口味儿的豆花嘿!”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

    “豆花,各种口味的豆花!”

    两个小贩仿佛互相抬杠似的,此起彼伏、你争我抢的叫卖声为略显沉闷的早市添了些生气。

    “姑娘,看看这手串吧,纯红豆雕了整整半月,再用上好的紫檀香薰上一整月方才取出,香味浓厚正宗,绝对是这市上最好的!”

    承欢把玩半晌,准备付钱却想起自己并没有带任何东西出门。

    “帮我包起来吧。”

    “好嘞。这位少爷真有眼光,这个送给情人啊再合适不过了。”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正宗九龙斋的冰糖葫芦!”

    “老伯,给我来两串糖葫芦。”

    “好嘞。”

    顾潜递了一个给承欢,从小到大,承欢最爱吃的就是糖葫芦了。而这世上的糖葫芦又以京城东安市场的九龙斋和琉璃厂的信远斋最是正宗。虽然大家都觉得江南这几家多半是仿的,可比起其他家的还是更偏爱一些。

    “文渊哥哥,你什么时候进京去啊?”承欢握着糖葫芦,偏头问道。

    “快了,估摸着再过十日就要上行,近来雨水太多,恐到时水急误事。”

    “噢...那到时候记得叫我去给你践行!”

    顾潜微微一笑,右手抚上她的肩膀,“何必费劲呢,不过是去赶考罢了。”

    “这怎么叫费事呢!”承欢一转身变成倒走的姿势,又将红彤彤的糖葫芦举到顾潜眼前晃悠一圈,“你要是中了状元,我还指望你让我发财呢。”

    “你啊,放心吧,忘不了你。”顾潜一面朗声回应,一面伸手去将她牵回身边,“好好走路,当心摔着。”

    “噢。”承欢冲他做了个鬼脸,愉悦而专注地吃起了手里的东西。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到了陆家门口了。

    “阿娘,我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啊,让你去叫你爹,你可倒好,自己也没见人影。”萧景容随意扯了一条帕子擦手,“文渊来了,快进来坐会儿吧。”

    “不了伯母,既然把承欢平安送回来了我就先回去了。”

    “行,麻烦你了啊。”

    “伯母不必客气。”

    景容笑着在女儿身边坐下,“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回来了?”

    “爹爹和顾伯伯在沅河边下棋呢,我们嫌无聊就去集市逛了逛,雨大了就赶紧回来了。”

    “文渊这孩子真是体贴心细,又懂礼貌、文武双全,是个好孩子。”景容满意的点点头。

    承欢不以为意,“文渊哥哥不是从小就这样吗,有什么奇怪的。”

    景容摇了摇头,将帕子搭在女儿肩上,笑着说道,“你这孩子啊,哪儿都好,怎么少根筋呢。”

    “少根筋?”活了快十八岁,这可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她,承欢为这一句话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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