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稻如黄金般澄黄时,山里的栗子就熟了。
我们家住在平川,队里是有林地的,只是种着松树,是没有栗子树的。只能进到深山里边,去找别人家摇剩的。我们称之为“找栗子”。一般成年的栗树很大,树根需两人才能合抱。
小学时农忙有好几天假,其中有那么两到三天,母亲会让我们去山里找栗子,说是过年过节做菜,或做大肉粽用得上。当然了,刚蒸熟出锅时,一家子围在一起吃,才叫享受。
当地的栗子分板栗和小栗两种,其中小栗它形如圆锥,我们土话称它为“锥子”。
提前约上几个伙伴,第二天刚蒙蒙亮,把书本从旧书包里清了出去,镰刀放入书包中,吃了冷饭就出发。我喜欢和堂哥树友、表哥的儿子胖国等一起去。因为友哥有担当,会照顾人,且有爬树的好身手。胖国的话多,各种女红做得很溜,我们常常拿他来打趣,热闹的很。
走过田间阡陌,走上一段平坦的泥路,就开始进山了。十月的清风,惬意地吹开少年的心田……那时班里有个漂亮早熟的女孩,有人看了电影《少林寺》后,帮她取了个“山鸡”的外号。山路边有条水涧,是我们常喝水歇脚的地方,友哥就把这个地方隐讳地称作“山鸡”,一一或许是较早的青春萌动吧。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到了叫戽(hu去声)斗冲的深山村,我们天祖父,就是从这里分了出去开支散叶的。但这里的林地和树木,早已不属于我们。
栗子树长在岭脊的斜坡上,树下是一层黄黄的落叶和栗子球,用镰刀翻开残叶杂草,或还沾着露水光亮的栗子正静静地躺在小主人眼前,刀口往回一撩,俯一下腰就可笑纳。运气好时,还会有连环珠玉般的栗子横陈,让你感觉到收获之美。地上的栗子球一身是刺,如是未开口的,用镰刀背儿朝它口儿的方向一敲,果实就蹦出来了。最好是半开口的,轻轻把刀背一插,球果就分离。
以前山里人不太愿和平川的人交朋友,他们有句俗语是“平川人交不熟,不是木就是竹”。的确,靠山吃山,竹木山货是他们的衣食所在,指望用它们换钱。平川人动不动就想讨要他们的“木和竹”,他们当然就心有不甘。
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会去摇他们头一遭的果儿。但在树下找掉果,山民大多是没意见的。
有时我们判断不出果树是否被人摇过,按目测树上已是稀稀拉拉。友哥就会施展他的轻猿术,爬上高枝猛摇。这时栗子球和栗子就会从天而降,如不小心被飞球误伤,那是又痛又痒,只得自认倒霉。
有时摇着摇着,树主人的叫骂声就越来越近了。我们停下摇树,但也不急着走,只等他们前来后,发觉是我们,论起辈份来,还得尊我们一声“叔叔”或“叔公”。当然,我们也自会将心比己,顺坡下驴……自天祖父搬出去后,数历浮沉,几经磨难,到了我们这一代,已经和年龄相仿的山民宗亲高出至少一到两个辈分。
下午时分,就会饥肠辘辘起来,山里的紫心红薯,就会成为我们的美餐。嘴唇吃得乌黑乌黑的,大家就戏称对方为乌嘴狗。偶遇已在树上透红的软柿子,是最好的充饥食物。而当地的青柑,则会越吃越饿,只是那股酸劲,让人提神。
千障未掩夕阳斜。我们会比一比谁包里的栗子更多更满,在不羁的欢笑中,便踏上了归程。山路十八弯,在高渠桥的高峰处,长着一棵大松树,我们把它叫做“消息树”。看到了它,离平地就不远了。
记得有一次回时经过邻村,田野里一群年龄相仿的男孩子,其中一个指着我说:“他就是老师的儿子,打他,他爸缴了我的小人书。”我提意一对一,不关别人的事。于是在田里,我模仿少林的醉拳和他干了起来。双方都没赚到什么便宜,后来散了……友哥一边走一边埋怨我:平时不是很能打的吗,为什么不教训一下他?我说,为老爸着想。我爸在他们学校当过老师。
田间小道两边的狗尾草,长得欢实,恶作剧的我们把它们交互打个结,让不小心看路者被拌个狗啃泥,在延伸的小道上,撒满我们难忘的过往。
中秋前,有乡党拿来了一包新产的栗子,看着比我们小时候的更大更浑圆。但我知道,这是嫁接品种,远没有以前的味正甘甜。
那时找回来的栗子,母亲视若珍宝,除了偶尔用一下外,平时总是束之高阁,但怎能逃得过我们的法眼。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准备做大粽,母亲上楼去解下梁上之物时,发现栗子已所剩无几一一栗子肉粽自然是做不成了。有了这次教训后,第二年,母亲干脆把栗子放在显眼处,稍懂事的我们,不想让母亲再失望,然而在过年前取来准备用时,这一批果仁几乎都结成石灰团,想是风干或储存不得法罢。众人相视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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