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病痛早日从善良的人身上褪去,一如这春夏之交的北平,焕着生命的颜色。
惊蛰一过,经春分、清明,至谷雨,戊戌年泉城的春色尽数入了眸子。欲望使然,总盼望一睹他处盎然春色,踌躇再三,一脚踏上北去的列车。
只一个时辰有余,四面荷花三面柳便成了钟灵毓秀萃龙渊。
正午的北平很是燥热。漫天杨絮未见有消退的迹象,卷地风来,竟又猖狂了些,直教人仓皇躲避、以袖掩鼻,若是不小心沾染上了,那便瘙痒得厉害,兴致全无了。
自西直门转平安里西街、地安门西街,骑行一刻钟,北海公园里的白塔便隐约可见了。沿北海湖岸踱步,燕子来去倏然,面前的柳枝随来去无踪的微风轻摇。若离得远些,可赏对岸白塔忽隐忽现;若是离得近些,柳枝便冷不丁地拂过面庞,剪刀似的柳叶蹭得脸直发痒,是北海的俏皮。岸边隔上几步便有红花、灌木交相掩映,行至近西门端则更是茂盛得厉害,这时俯下身,自花间一窥咫尺白塔,更是别有洞天。
出北海公园,过北海大桥,步行一刻钟有余便是景山公园南门,稍回首,故宫博物院的牌匾顷刻映入眼帘。景山公园较京城其他公园景色逊色不少,入园右行,行至石碑明思宗殉国处,微抬下颌,便是棵通体黢黑的古槐。登石阶,不时即可至万春亭。南望,偌大的紫禁城,登时尽收眼底,俨然规整的皇家建筑亦或是如织不绝的游人,俯身皆可观。
申时一过,天色黯淡几分,沿城墙笔直地朝正南方向,穿南长街。这是一条少车的巷子,时值周四,天南海北的游客、地道的老北京,风韵十足的摩登女郎、等候孙辈放学的老妪,还有抽着水袋烟的沿街店主、腆着肚子逗鸟的老头,都能在这条直通长安街的小道上与你打个照面。
见着东街中山公园的匾额,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东西长安街,一面城楼,一面广场。再向南通行,人便少了许多,正阳门前的游客更是稀疏,落日浇注城楼,成了前门大街上少见的奇景。
翌日,受邀至朋友的大学一睹风采。永定河引水渠旁绿意盛当头,午晚两餐本意欲果腹即可,却抵不过二位朋友的盛情而作罢,几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竟至亥时。想来,结识二友虽时日不多可也已八年有余,自十余岁少年时起便左右相伴,一路欢声。此间,已是弱冠之人,愿再来上几番的春秋,把酒言欢。此番兴致上头,仓促抵京,竟叨扰二人足一整日,实属惭愧。
人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林语堂说北平是一株古木老树,根脉深入地中,藉之得畅茂。在他的树荫下与枝躯下寄生的,有数百万的昆虫。这些昆虫如何能知道树的大小,如何生长根,在地下有多深,还有在别枝上寄生的是什么昆虫?
北平高深,捉摸不透。
酣睡醒来,四九城一片烟雨朦胧。
雨势稍稍衰弱了些,便匆匆自绮春园门进圆明园。撑伞勉勉裹住外衣,再无暇顾及其他。风荷楼、观荷亭一线稀松平常,倘若在平日,踏着土阶,登路旁小丘或许可窥得些许景致,如今春雨倾洒,早已泥泞不堪,何必自讨没趣。想必这道理他人也是了然于心,一路上并未见有几人驻足,可行至西洋楼旁,又是拥挤不堪了。海晏堂、大水法、观水法,百年前的断壁残垣怕是圆明园最大的魅力所在,淅沥的濛濛细雨笼着石垣,倒是衬出几许的悲凉。
曾有幸游苏州留园,园子不比拙政园般广阔,却精致得很,移步换景,处处莺啼花香。出圆明园藻园门,迎着斜风踱上几步便抵颐和园东宫门。仁寿殿、玉澜堂久负盛名,排云殿、佛香阁引人入胜,可偏偏这场北平的雨,倒是令昆明湖的意境不遑多让了。本想一探皇家园林、四大园林之首的帝王之气,不想竟游出了江南的味道。雨势小了许多,索性收了伞,任雨丝落在身上,发梢笼了薄薄的水珠,晶莹莹、朦胧胧的,似昆明湖面蒸腾而上的水汽,模糊了周围的景致。湖面本就宽阔,如此一来更是望不到边,抚着汉白玉石拱,看湖面寥寥游船背向驶离,消失远处烟雨之中。这分明是江南,分明是往日豁达的昆明湖借着雨势娇羞地将自己的温婉展露世人,又不敢让人望得太深,似初开情窦的少女,却把着青梅嗅。
此行,来时是晴空万里,热情地迎接;离时是霏霏细雨,娇柔地挽留。且多情一番,若再抵北平城,又该会是哪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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