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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百日祭”记

父亲“百日祭”记

作者: 云水居士 | 来源:发表于2022-08-28 11:40 被阅读0次

    父亲离开已经一百天了,梦见过父亲三次。一次是父亲的腿被马车轧过的场面,浑身是血,其实这场面我是没见过的,因为当时我还没出生。可能是常听父母提起,所以梦见了。第二次是父亲“五七”时,梦见我正谈恋爱时和女友回家,走到村口刚好遇到父亲准备去县上,父亲见了我们,说那他就不去了,回家吧。第三次梦见父亲是上周了吧,梦见有人躺在父亲的床上,父亲想睡,那人便起来了,父亲躺在他的床上,半个身子不能动,是他最后几年脑溢血后遗症的样子,且不会说话。

    父亲百日之前,我用小楷为父亲抄了十遍金刚经,虽然我不迷信,但我仍然想抄十遍金刚经来救赎父亲的苦难,让他平安健康幸福。

    父亲一出生因家中孩子较多,差点就被遗弃丢掉,幸好接生婆说话才拣了命,父亲终生感谢和报答那位接生的老人。几天后被以每月三斗麦喂养于礼泉石潭罗家村一户殇了孩子的人家,父亲的奶妈很爱孩子,所以在罗家父亲渡过了几年快乐而艰辛的童年。父亲断奶后家里便不再给罗家粮食,父亲被家里接回,但常因想念奶妈又偷偷跑回罗家,罗家虽穷但仍然给父亲和自家孩子一样吃喝,甚至更加照顾,并没赶父亲出门,而且两个哥哥对他都很好。但父亲常因偷偷跑回罗家而遭受家里毒打、关押,但仍然常常偷跑。

    父亲从没有说过他不爱自己亲生父母,也没说过他爱乳母,其实我们小时候,爷爷奶奶几乎不管我们,比邻家孩子都不如,我们也从来不去爷爷奶奶跟前,特别是奶奶。但奶婆却对我们很好,农业社时我们姐弟多,家里孩子多穿不上衣,奶婆常来帮我妈纺线织布,给我们讲故事,我们都很爱奶婆。逢年过节,都争着跑去看望奶婆。奶婆是信佛的,于是妈受到影响,也一生信佛。可父亲不信,却从来没有当面反对过。爷爷奶奶去逝时,我那时上小学,父亲说你们上学就不请假了,放学回来就行,父亲从来没有流过泪,父亲也不掩饰,说他哭不出来。后来奶婆病了,父亲几乎三天两头去看望、照顾。去逝后,罗家人来报丧,正忙着给病人治病的他便泪水连成了线,不停地流泪,一直到他走到罗家。后来父亲说,他只要想起奶妈,不由他自己,他就会流泪。他只要看到罗家人,那怕是生人,他都觉得亲。

    由于家里成份不好,青年时的父亲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总是低人一等,当时他都想去罗家生活,因为奶妈家是贫农。再加上后来车祸、没劳力、孩子多,家里又没人帮衬,生活极其困难。当时眉县父亲一同学来家里因穷看不下去,给了父亲十元钱,改革开放后父亲还了1000多元,而且那位叔叔后来出了点事,父亲又让我从杨凌去眉县捎给一万元。父亲后来常去帮衬那位叔叔,直到那位叔叔去逝。

    父亲的几个兄弟我的叔伯们在农业社时也困难,但大伯因是地下党员,解放后在县上任职,所以要好一些。在我记忆中没有接济过几个兄弟,更不会给自家的兄弟寻个什么差事,以改变穷困的生活。而罗家两个奶伯却常常帮衬我们,所以那时的记忆中奶婆比亲婆要亲的多,后来奶婆过逝,奶伯们想继过世,便走动的少了。父亲也承认奶婆喂养他是为了家里每月给的三斗麦,不然他们全家可能会饿死,奶婆不但喂养了他,把爱也无私地给了他,两个奶哥也兄弟相待,让他有了几年快乐的童年。所以他爱罗家,爱奶妈,也爱奶哥。父亲很少提起奶爷,因为他是一个智力较弱的人,一个家,全靠奶婆支撑着。

    改革开放后,父亲开办了桑梓诊所,为了办好诊所,父亲参加了国家的医师考试,可就在父亲骑车上县参加全国考试时,发生了车祸。那时全家乱了,母样带着八岁的我,母亲在县上跑来跑去,为父亲找人,处理事故,而我在医院取药、照顾父亲。家里十几岁的大姐二姐照顾着五六岁的弟弟还有家里猪、还有农活,那时秋收正是队里分口粮之时,家里的事,地里的农活都要上帮忙,那时我们找过伯父,可没有人能帮上,过了两天,奶婆来了,姐弟们才有了主心骨。后来父亲出院后,休养了几个月,但学习没放松,第二年成了医师,父亲没有进医院,而是自己经营了诊所。

    父亲每天都很忙,联产承包的地便提前进行农业转果业,种植了果树,谁知几年以后水果价格很好,家境很快就好了,有了饭吃,有了衣穿,父亲常把奶婆接到家中住,但奶婆从来不停,白天帮母亲干针线活,晚上教母亲念经,引来许多农村爱好念经的老人,许多时候都会念到晚上十点多,逢上初一十五会念个通宵。父亲经济好了以后常常帮衬兄弟姐妹,而母亲总是会为此而吵,你穷时哪个看过你帮过你,恨不得你死,现在都来了,妈连奶奶都敢吵,父亲便不做声音。但妈从不吵奶婆,只也是给奶婆的,妈什么也不说,很舍得的。

    父亲是村里最早买电视机、洗衣机、录音机的一批人,更是第一个买日本进口摩托车的人。父亲五十八岁时做了一次手术,切除了右肾,当时我已有了孩子,为了和一岁的孩子通话父亲第一个装上了电话,用上了拨号上网,六十岁开始学习电脑。一年以后,父亲电脑办公几乎没什么困难。孩子我们一直带,老人没带过。上了幼儿园后,暑期他总要让孩子在老家呆上十几天,他说他七十岁什么都不干了,就坐在家里写他一生的经历,写他一生为人看病的病例,写他的感悟,因为他那时电脑办公已不输一般的办公室人员了。

    六十岁开始他每年出外旅游一个月,早晨必到地里干农活,中午休息起来看书,很少给人看病,一般人找他,他都会推辞,让人去镇上去找弟弟,估计也是父亲开始相信了弟弟的医术,毕竟弟弟是科班出身,也有父亲相扶送弟弟一程的良苦用心。但那些常用中药的人却常等父亲,必须让父亲诊治。有时病人重,走动不方便,父亲不像以前那么常出诊,他说老了,路也不安全。但也有例外,只是泔河北边罗家人来,父亲从不推脱,再忙也会放下手中事,给人看病,有时别人说没拿钱,他也不收。这些人总会告诉父亲关于奶婆家的事或者罗家村人某家的事,父亲总是乐意听,有时会让捎些东西去罗家。

    那一阶段,妈常去一些寺院朝佛,父亲闲了就写他的东西。父亲六十八岁的那年清明节,因为别人想白占我家地父亲没有同意,伯父便为此训斥了父亲,说父亲没有为大众之心,为此和父亲就吵了起来,父亲说伯父从小打骂他,我长大了还管着我,我都快七十了,你还想管。我家里盖房买的砖放在门外,你不说一声拉走了,电线杆你拉走了,我以为别人偷了,不是别人告诉是你拉的用了,我都报警了,因为你是我哥,我认了。现在别人要占,别人不会来给我说一声吗?我的东西,凭什么你随便送人,也不告诉我一声,今天不行!就因为我是你弟,你弟落难需要帮忙时,你管过你弟吗?伯父看到父亲很生气,不允许,再加上周围人说法不一,便离开了。但父亲很生气,将几个来看病的了推辞了出去,说自己心静不了,看不成,却只留下罗家一小孩在打点滴,那小孩子打完成,父亲就晚上洗了个热水澡,早早的睡了。晚上十点,父亲头痛,感觉不动,便起床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也没有开灯,估计怕影响母亲。等母亲醒时,发现父亲坐在沙发上,满头汗,说头痛。母亲说肯定是你妈老鬼捏住你了,于是就到门外去烧纸,烧完后发现父亲开始呕吐,才找人给弟弟打电话,等救护车过来,父亲已经不醒人事,初步诊断为脑溢血,打着点滴往县医院送,到医院检查完成后,医生说出血太多,瞳孔放大,人已经不行了。只好又转到咸阳,医院不收,找熟人收下,医生怕做手术下不了手术台,我们说了好多好话,填了许多字,凌晨一点进入手术室,早上不到八点才出来,四十多天只是睡觉,与植物人一般,无任何意识。到了五十多天时,每天问的就是知道不知道泔河北罗家我奶婆,有一天问时父亲流泪了,每天都无数次地问,六十多后醒了,不会说话,记忆几乎丢失,右半身全部瘫痪,能动的左手也不能写出一个字来,全忘记了,无法与人交流。但提现罗家,就会流泪,对罗家记忆深刻。

    父亲还是很坚强,想站起来走路,但已不行,只好立了长长的双杠,让父亲在两杠之间学走路,父亲每天坚持,一点一点,走了八年,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坐在轮椅上都坐不住了,还用手不停地在转轮子。术后的父亲坚持了十年有余,一是母亲照顾的好,也有父亲不断的坚持锻炼,医生说最多活三年,可父亲活了三个三年还多。

    父亲走时就如睡着了一般,没有意识,没有疼痛,只是有鼾声,我坐在身边,看着父亲安祥的如婴儿一般睡着,轻轻地呼吸,慢慢地,慢慢地就没了气息……我们姐弟几个没有哭,而只给父亲收拾父亲的东西,但都默默地流着泪。母亲说父亲走了对父亲是一种解脱,对她也是一种解脱,但却觉得母亲一下子没了精神,衰老了许多。

    “五七”的时候,母亲说他梦见父亲和他奶哥到家里了,父亲还给奶伯拿了许多东西,醒了后母亲说,你爸肯定先到泔河北罗家你奶婆家去了,他爱你奶婆。你婆离的近,不爱到你婆那去。

    人是活着干啥,死了也干啥,你爸肯定又是医生,中医现在吃香,今年那边疫情也重,阎王叫去肯定去救人去了,母亲说着,给父亲灵位前插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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