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的荷又开了,只是,只能远远地观赏了。
古旧的木窗里堆满了模糊的记忆碎片,木窗外晃动着模糊记忆里幼时的景致。远远的观赏着盛开的荷,我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拂去窗棂上落满的尘埃。
时光留下的尘土,积满了木窗,“吱呀”一声,一道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晨光,从两扇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裹挟着漫天飞舞的细尘,直直的落在我挂满泪痕的小脸上。一阵莲香扑鼻,我眯起了眼,一个佝偻的身影在阳光的输送下,落入我的眼底时,只形成了一个颤巍巍的轮廓,这也许是泪水遮挡了视线,也许是因为黑暗中突然透进来的晨光有些刺眼。那个颤颤巍巍的轮廓,使劲踮起脚尖,吃力的抬着由于衰老而打弯的手臂,企图将它伸直,好将木窗推的更开些。
房间里的莲香变得更加浓郁了,更多光线从窗户穿透进房间来,我扭动着小小的身子,不由的朝床的内侧移动。躲过了直射的光,眼前的一切便渐渐清晰的呈现。可能是推窗耗费了她太多力气,她扶着桌角摇摇晃晃的在床边坐下,稍作休息后,拿起断了齿的木梳,一遍一遍的梳着她早就花白的头发,然后带上那个略显老式的发箍。做完这些后,她又停顿了一会儿,紧接着将手伸进装了水的杯子里,捞出两排假牙来,塞进嘴里。漱了漱口,转过头看着我。那些滴落在桌子上的水珠,有些像从我脸上滚落的泪珠。她露出那两排整齐的假牙,笑着看了我半晌,转过身去,拿起挂在桌边的布条,缓缓的将那些水滴全都抹平了。我渐渐止住了哭泣,扬起小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抹,委屈地说:“我还要听故事。”我像往常一样等着她在我身边躺下,因为她实在是太老了,以至于太慢了,枕边滴答的钟表声在这一刻也会走的极其的慢。等到故事终于开始,我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半个字。她说,从前有个小姑娘,她爸爸妈妈每天都要很早去干活,她一觉醒来看不到他的爸爸妈妈,就会哇哇大哭。我问她,那后来呢?她接着说,后来呀,小姑娘懂事了,一起床就会自己穿好衣服,再也不哭了。小姑娘慢慢的长成了一个大姑娘,乖巧懂事,大家都喜欢她。我撅着嘴不开心了:“这故事一点也不好听,还是以前的好听。”她却咧着嘴露出她的假牙,笑的很开心。
微风起,远处的荷动了动,嗯,一个又一个跳跃的故事消失在粼粼波光中,浮现出的是一串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莲池边坑坑洼洼的大砖块筑成了一堵矮墙。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我的小手,我们每走一步就得停下来,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所以需要等着她缓缓举起拐杖,指向我下一步应该落脚的地方,有时是正前方,有时也会是两边。等到真的没有地方可踩了,她会说:“退一步回去,我们重新走。”晚霞中的荷花总是会比平常更加安静,默默的看着我如何从矮墙的一头跌跌撞撞地走到另一头。然后在微风中摇曳不停,似是在为我高兴。砖墙的缝隙里总是会绽开一朵朵的白色花朵,她说这叫蒲公英,吹一下就会飞得很远很远,在另一个地方开花。我将信将疑的将嘴凑近它,轻轻一吹,它在扑鼻的莲香中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她俯下身,将随身的拐杖倚在一边,双手撑着矮墙,就如同她清晨推开木窗的模样,费力地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放在我的手掌心里。
又有几朵莲绽放了,我站在远处,远远地观赏着,鼻尖却绕满了沁人的莲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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