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从容

文/雒宏军

早晨醒来，习惯性从书柜里抽出了一本书，发现是龙应台的《孩子，你慢慢来》。于是，又读到了那个场景：

“阿婆，我要这一束！”

黑衫黑裤的老妇人把我要的二十几支桃红色的玫瑰从桶里取出，交给小孙儿，转身去找钱。

小孙儿大概只有五岁，清亮的眼睛，透红的脸颊，咧嘴笑着，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他很慎重、很欢喜地接过花束，抽出一根草绳绑花。花枝太多，他的手太小，草绳又长，小小的人儿又偏偏想打个蝴蝶结，手指绕来绕去，这个结还是打不起来。

“死婴那，这么憨馒！卡紧，郎客在等哪！”老祖母粗声骂起来，还推了他一把。

“没要紧，阿婆，阮时干真多，让伊慢慢来。”

安抚了老祖母，我在石阶上坐下来，看着这个五岁的小男孩，还在很努力地打那个蝴蝶结：绳子穿来穿去，刚好可以拉的一刻，又松了开来，于是重新再来；小小的手慎重地捏着细细的草绳。

淡水的街头，阳光斜照着窄巷里这间零乱的花铺。

   ……

我，坐在斜阳浅照的石阶上，望着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孩专心地做一件事；是的，我愿意等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从从容容地把这个蝴蝶结扎好，用他五岁的手指。

孩子你慢慢来，慢慢来。

这是一个柔软、温暖、甜蜜的时刻，这是一个成人对孩子的承诺：孩子，你慢慢来，我会等待，耐心等待，看着你生命静悄悄的变化，看着你慢慢长大。

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女儿。此刻，她正在另一张床上沉睡，被子被蹬到了一边，只在身下压住了一角，便没有掉到床下，嘴角还有淡淡的微笑，大概是昨晚得到妈妈的允许，睡在妈妈身边的缘故吧。她睡得那么香甜，可能还做着美梦。看了看，我真的不愿意叫醒她了，就这样等待下去。

这是我们的暑假，这是我一个早晨的从容。可是，我以后还能够那么从容吗？还愿意静静地等待吗？

暑假前，女儿参加了小学毕业考试，她自己说：“我已经是个准中学生了。”

新的学校，便是新的生活，孩子总是充满好奇。她常常问我：你们学校（初中）有图书室吗，借不借书给学生？学校里的电脑能不能上网？学校食堂的饭好吃吗？教室里是不是有空调？我是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吗？……这些问题太琐碎了，并不能进入做父母的视野，却是一个孩子对新生活的想象。当然，我也能看出，女儿对新生活的一丝忧虑，那种眼神就像天空中的浮云，转眼间就过去了，眼睛便又清澈起来。

那时候，与孩子的好奇相比较，我们充满了焦虑。身在学校，我更知道教育的真相，知道上了中学，她要比以前早起一个小时，她的功课要比以前翻倍，她的作业要在深夜才能完成，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最可怕的，更大的考验在于她不得不参与到激烈的竞争之中，考试失败了，要承受来自老师的巨大压力，她必须放弃以前的某些兴趣和爱好，她必须把眼光放到分数上来，她将成为一个陀螺，要飞速旋转上三年。

参加毕业考试之前，我便对女儿许诺：暑假里不参加任何补习班，暑假里外出旅游一次。

女儿小学生活还算顺利，成绩中等偏上，有时候还会进入前茅，成绩好坏似乎并不影响女儿心态。看着她每天乐悠悠地去学校，认真完成老师作业，从不迟到，对学习兴趣盎然，我们也就释然了，也没有提过高要求。一些孩子小小年龄就害怕去学校，不喜欢上课，不喜欢学习，某些阶段的过度教育伤害了孩子的学习兴趣。对一个失去学习兴趣的孩子来说，学校就是地狱，老师就是魔鬼，功课就是刑罚，学校生活就成了炼狱般的磨难，他总是想着逃离。还好，女儿喜欢学校，喜欢老师，喜欢学习，这一切就足够了。

毕业考试刚刚结束，女儿便嚷嚷着买书，我是笑而不应。在当当上订的书正走在半路上，我想给女儿一个惊喜。这一次，书的旅途却是漫长了些，等的花儿也谢了，书才来了，厚厚的三本。过了一个星期，我从外地回来的时候，女儿说都已经读完了。我装作生气的样子，愤愤地说：“你这哪里是读书，简直是吃书。”心里却偷着乐。可是，到了初中，你还能这样畅快的读书吗？你还有读书的时间吗？一想到这里，又忧虑起来。

总是有事情耽搁着，直到八月初才有时间带女儿出去。原来打算去北京，算了下，花费太大，最后变成了西安两日游。女儿有些晕车，那天却兴致勃勃的跟着我坐了四个小时的车，赶到秦岭野生动物园，先是乘坐投食车观赏草原区和猛兽区的那些动物，然后步行游园，天气那个热啊，却挡不住女儿的兴趣，在我看来，小孩子和小动物就是一家人。第二天又去陕西历史博物馆，人满为患，还是有不少收获，下午参观海洋公园，我想，那里应该有很多有趣的记忆。下午回到家里，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女儿在公交车上睡着了，很累，很累，可是她一直坚持下来了。

刚放假的时候，给女儿买了自行车，第二天就看见她骑着车在小区转悠了，小孩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效率总是很高。骑骑车，到超市里看看书，到同伴家里玩，随我们到周围转转，变成了女儿暑假生活的主题。初一的课本早就借到了，她却没有翻过几次，说了好多遍的日记，也没有写上一篇，算了吧，不写就不写，想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没有写过日记。

对女儿来说，这是一个散漫的暑假，一切烦恼都被抛在脑后，我也是有意的放纵，就让她按照自己的方式过上一个暑假吧。看似放松的背后，我自己的内心其实有一个阴影，那就是对未来初中生活的担心，让我们难以从容。可是想一想，这就是她必须经历的生活，即便是父母，也无法代替，更无法设计，生活的道路上有阳光，也有暴风雨，只有经过之后才知道生活的滋味。做父母，更需要战胜自己，把焦虑变作从容，不要缺席孩子成长的重要时刻，和孩子一起行走，面对未来，承受快乐与痛苦。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