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的走廊上,我紧紧握着手中的诊断报告,一时无言,我不敢去想,也不愿多想。
“叮铃。”
手机的震动将我从逐渐飘忽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低头看去,是乙方公司打来的百万货款的信息。
只是此刻,再没了往日的兴奋与激动,心中蔓延的是无限的心酸与无奈。
人常言:“三十刚出头,大有可为处。”
而我的人生,在此刻已然被宣判了死刑,肝癌晚期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我一点准备也无。
想起刚三岁半的孩子和体贴温柔的妻子,还有健在安康的父母,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今后的生活。
我没有勇气去思虑,父母没了儿子,妻子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将会是怎样的日子。
回顾自己毕业后,风霜雨雪的这八年,挤破了头的去拼命,换来的出人头地的机会,仿佛在一夜之间,全部化为乌有,不由得有些悲哀。
本以为跨过三十大关,勉强能够松口气了,挣脱三十岁以前拿命挣钱,三十岁以后拿钱买命的魔咒。
可没想到,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竟要停留在这个门槛上,不上不下。
此刻,只觉前途是一片暗淡,老天爷的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命运像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扼住我的脖颈,我没了选择,也没了退路。
看着市医院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我放下了诊治的心思,作为一家之主,我情愿静默的死去,也不愿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也罢,既然逃不过,那就自私一次,我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假装脚步从容地离开了市医院,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我内心的慌张。
碰巧的是,刚好赶上下班高峰期,我混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竟觉得内心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宁。
走到医院的停车位,把车开了出去,前方是不同路的车辆,在沥青路上不断飞驰,它们是那样的急迫……
此刻,我多想速度能够慢上一些,好好看看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可是,鸣笛声不会有片刻停歇,经典的不只是国粹。
把车逐渐开到靠边的位置,给人腾出道来,看着一辆又一辆的后方车辆逐渐远去,心中有了那么一丝不切实际的感慨:
“人生如果能够重来一次,一定不再那么忙碌。”
可是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夜幕降临时,把车开到离家门口不远处的小卖部,匆忙下车买了一盒价格还算合适的纸烟。
向来不吸烟的我,把车停到房前的停车位后,竟也有模有样的吞云吐雾起来。
直到眼神平静后,才从腰间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我的手还未落下,房门就吧嗒一声开了。
不多时,小家伙圆溜溜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出来,喊了一声爸爸后,迅速扑到我的怀里。
我弯下腰去,一把将小家伙搂到胸前,大厅之中,父亲和他的老友通着电话,往日最是严肃的面庞,如今很和蔼。
厨房里,妻子依旧给母亲打下手,将晚饭准备妥当,她是那样的贤惠。
我将小家伙放下,小家伙向着父亲跑去,父亲愣了愣,收了手机,把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
很快,母亲端来一锅排骨汤,妻子则是去二楼把堂妹和小姨子叫了下来。
堂妹是小叔的女儿,今年初三,要备战中考,准备向省城的重点高中发起冲刺,就托我们稍微照顾一下。
而小姨子去年考上了省大,住了一年的集体宿舍,氛围不那么好,干脆就与我们同住了。
很快,我们这一家子和和乐乐的吃起晚饭,妻子为我夹菜的时候,小姨子则是在旁边唏嘘不已,笑着和堂妹开玩笑说,天天吃我俩狗粮。
小家伙也不嫌事大,放了碗筷跑到“卢布”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两袋狗粮放到堂妹身前,众人哭笑不得。
“卢布”是一只拉布拉多,比小家伙还腻歪父亲,父亲只要是与老友有约,就喜欢拉它出去溜个弯。
吃完晚饭,收拾碗筷之类的活计,小姨子总是抢着来的,如今堂妹自告奋勇,小姨子就有些百无聊赖了。
见时间还早,我建议她带小家伙去二楼看看电视。
我和妻子在一楼陪父母亲聊了好一会儿,堂妹也差不多收拾好了,于是便一起上了二楼。
小家伙已经三岁半,大多数时间是一个人睡,不过有时候也会跑去打扰父亲。
二楼的客厅沙发上,小家伙躺在小姨子腿上,小姨子不疾不徐的磕着瓜子。
我穿过客厅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安排完所有工作,才给小叔去了个电话。
同小叔说明了自身的身体状况后,小叔沉默良久,他问我有什么打算。
我如实告诉他,我将放弃治疗,随后又拜托他,暂时不要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毕竟我还没有告诉其他人。
至于公司往后的业务,全权交给他来负责,万一我真的不在了,他这个公司的二把手要随时顶上。
小叔担心不已,嘱咐我积极接受治疗,我则是打断了他。
清楚表明我不喜欢被别人当做一个病人,全身插着各种各样的仪器和针管。
小叔最终尊重了我的想法,他说虽然他不能让公司再进一步,可维持下去还是没有问题的,希望我看开一点,早点和父母妻儿袒露心声。
没有多久,我与小叔结束了通话,只是我没有注意到,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后。
“你都听到了。”
我试探地询问妻子。
她点了点头,随后轻声呜咽起来……
一个月之后,妻子辞去了中学教师的工作,我也从公司卸任,相关的业务全权委托给小叔处理。
小家伙交给父母亲照顾,我和妻子踏上了极地旅游的行程,这是我们大学时约定的计划,工作后就搁置了。
如今有了足够的时间和财富,她愿意陪我一起走完所有曾经的计划,我感动不已,对她的愧疚则是更深了。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忍不住的自私了一次,哪怕是客死异乡,我也不想让父母和孩子亲眼目睹我的死亡,只能委屈妻子陪我走完最后一程。
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她与我更亲了。
八月下旬,我与妻子陪同一支国外的科考队进入了北极,只是没想到的是,我不切实际的念想竟悄然发生了……
北极途中,我与妻子所在的探险队碰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无情风雪,在冰天雪地里探险队彻底乱了。
我和妻子随着大部队行走的途中,妻子一不小心踩进了一个冰窟里,我用力地拽着妻子的手。
可是我没想到,我身体的状况脱离了药物的控制后,严重恶化,力气完全发挥不出来,只能随着妻子笔直地向冰窟下方坠落下去……
眼前黝黑深邃的洞窟垂直向下,我不知道到底有多深,只觉得好似通向深渊底部的黑洞,如同贯穿了整个地球,直接通往另一端似的。
我与妻子双双坠入其中,黑暗蒙蔽了我们的双眼,周围的一切都不可见。
耳边也静谧得可怕,仿佛有神秘的力量充斥其间,而与我一同坠下的妻子,下坠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我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快到违背了世间的常理。
那强烈的失重感让我有了头晕恶心的感觉,渐渐的,我的身体开始无法承受这样的速度,我的意识变得模糊。
再次醒来,依旧是冰天雪地,可我却不知今朝年月,此刻,我只是个失落的夜归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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