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长在苹果树的缝隙里,早春时分,吹着下午的风。
苹果树长在地上已经八年,小男孩一般大,结苹果已经两年。
野草一簇簇,鹅黄色,风一吹它的种子就掉在地上,它白色的花高高地立在顶上,风吹不动。
苹果地好久没有灌溉,长满了野菜和野草。妇人们结伴摘野菜,野菜也一
簇簇,有些翠绿,可是因为太缺水,很多都有了黄叶子。妇人们带的三个布袋子都装得满当当,开着车就离开了。
野草留在原地,依旧吹着傍晚的风。
天逐渐黑了。苹果树的不远处是一片坟墓。里面埋葬着死去的人们,死去的人们早已没有幸福与舒适可言。干燥的每一天,土壤是否越来也干瘪?野草涌满了整个土堆?
众多坟墓里面埋葬着某一个早都死去的人。
他死于胃病,49岁。我没见过他,我只是在每一段谈话的间隙不断听说他。我曾经看过他的照片,他的嘴巴右侧上不知是哪个小孩子戳了一个小洞,看着奇怪,面容永远留在了中年时期,清瘦且和善。他的头发依旧乌黑,高高束起,留下两把刷子似的颧骨。
照片镶在镜框里,放在老屋子的卧室,面前总是放着一炉香,香却总是灭着。周围全是杂物,像是长满了杂草一般。
他的家人早都搬到新屋子,很久都不回来一次。他永远停留在了49岁,也永远呆在这个旧屋子。他不知道他的后辈在他死后的一切经历,他的女儿和儿子相继结婚,他的女儿和儿子也开始有了后辈,后辈们也开始有了新一代的烦恼和幸福。
妇人们边挖野菜边谈起他,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引言,妇人们不断说起他死后自己的生活。
生活真的很艰难。
很早以前就开始种苹果,暑假的时候在自行车后面托着两个塑料筐走十几公里卖掉,然后步行回家。有一次姐妹两买了两条新裙子,一条是素色半身裙,一条是花连衣裙,知道母亲会破口大骂,还是买了。
还有堆麦堆的时候,几个女人,还有他八岁的小儿子,不停地坠落,不停地往上推,反反复复堆不起一个麦堆。
风继续吹着,他继续沉睡在远处的寂静中,听着悠悠的风声。妇人们要回家了,返回自己各自的生活。
他多幸福。生活的年轮碾过一代又一代,每一代人有时吹吹凉风,有时面临干燥,有时像野菜,是单调生活一种富含营养的调剂;有时像野草,随着风随意吹着,居无定所,到处飘荡。
他永远踏踏实实闭着眼,不管任何。他不操心后代的生活,好似洒脱地扬扬手,随他去吧,留下一个背影。背影走入土堆,躺下,右侧嘴角慢慢裂开缝隙,土顺势灌了进去,他满肚子都是土,填的满满的,他心满意足。
生活永远在继续着。远去的车载着妇人们回家,去工作,去睡觉,去生活。
野草的一颗花粘在羽绒服的袖子上,风也吹不动的花不知何时粘在袖子上。白色的小花,鹅黄色的羽绒服。花小小的,停留在上面,也跟着人们回了家。人们半蹲着在脸盆里洗手,坐在凳子上摘野菜,天黑了之后,坐在床上开始拉家常,他常常出现在这样的话语体系中,伴随着慵懒的怀旧的年轮。
羽绒服属于妇人的女儿,她的人生将要慢慢展开。洗完手她就发现了这枚小花,丢在地上,小花消失在逐渐暗起来的夜色中,野草派来的使者也无法再看看展开的人生,它大概也不会去好奇吧。大概也像他一样,睡在某个安安静静也黑暗的地方,摆摆手,随他去吧。
野草永远吹着风,晃动着,留下一些,也永远存在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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