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华毕业后就上班了，工作安排还算顺利。她亲戚的家离她工作单位不远，她就暂时借宿在亲戚家闲置的二楼小屋里。站在二楼上，一眼看到的是郊区空旷的田野。华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可以看到空旷的田野。华喜欢田野，从小就喜欢，远离喧嚣的田野，最适合安放华与生具来的寂寞，尽管她也盼着能跳出农门，有个稳定轻松的工作，不用像父母一样干繁重的农活。

华站在楼上看着白茫茫的雪野，内心的寂寞开出了静静的花，午后的阳光让这花美得忧郁。有雪的日子应该有美丽的故事搭配才不枉这漫天的洁白呀，可是，华不知道自己的故事将何时开始。

远处有一个人的身影，走在田野间的道路上，黑色的人影在雪野里移动，他或者她要去哪里？是去赴一场爱情的约会吗？雪落的时候怎么可以没有爱情呢？没有浪漫，这洁白浪费得可惜。华听到自己的叹息滑落到心里，好沉。

小时候，大雪总是在夜里悄悄把大地变白，只要听到大人说下雪了，华就会一大早起床，跑到村头看白茫茫的雪野，在脑海里编织自己的童话。小田鼠是不是在雪被下调皮地张望？他在等小麻雀出来跳舞呢。洁白平整的雪地，配上小麻雀轻盈的舞姿……哇，小田鼠不能再等了，于是从雪被下探出小脑袋。几朵圆圆的梅花和几枝瘦竹，是小兔子和小麻雀画上去的，小兔子真不够意思，又和小麻雀单独玩，哼！不理他们了。小田鼠又把脑袋钻进雪被下，查看秋天的时候自己捡拾的粮食，他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查看下自己的劳动成果。他美滋滋地想，这个冬天不会饿肚子了。可是小麻雀从不储备冬粮，只知道玩乐，这会儿是不是很饿呢？小田鼠正想着小麻雀呢，小麻雀就飞来了，小田鼠装作不经意地把自己的冬粮“掉”一点儿在雪上，然后又钻在雪被下，偷偷看饿坏了的小麻雀捡他故意撒落的粮食吃。

从小时候到现在，华不知道编织过多少与雪相配的童话，可真正与雪般配的美好却从没有开始。

冬至那天中午，学校给各班发了面和饺子馅儿，要同学们自己在教室做饺子。教室里沸腾了，同学们兴奋地忙碌着，取暖用的煤炉上放着从食堂借来的铝锅。

华捧着半碗刚煮好的饺子走到教室外的走廊上，教室里太吵了。雪下得好大，白色涂染了整个校园。那一对儿玉人儿，在洁白里并肩走着，两个人都把棉衣上的防风帽子戴在头上，他们是隔壁班里的班长清和学习委员明。清高大魁梧，多才多艺。明挺拔秀气，优雅端庄。他们的爱情让华从内心里感叹，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呀。像清和明这样拥有爱情，才不枉校园，不枉白雪，不枉青春。清和明惭行惭远，走向实习果园的方向。

偌大的果园，白雪甜美，他们的身影点缀上去，浪漫慢慢晕染，一幅美妙绝伦的图画呀。华的想像再次发芽，瞬间抽枝开花。

“他们多浪漫呀。”华转过头，看到强站在身后，他的眼睛也是望着远去的那一对背景，眼神有点深远，忍不住赞叹。他的目光与华相遇时，突然又用调侃的口吻说：“多么美好呀。”这样的时候强这种口吻令华深恶痛绝，华难抑心里的鄙视，只是应付着挤出一声笑。

华看不起强一向的畏缩。

早在秋剪实习时，那天傍晚，华独自完成了自己的修剪作业，同学们早已经离开果园回居地了，在果园的转弯处，强站在小路边上，等华走近，强说有一件事想与华商量。他想办一个长期活动会，以便喜欢文学的人在一起交流学习。内心的窃喜像火苗一样一下就跳起来，华甚至能听到火苗跳跃的卟卟声。华也想有更多的机会跟强在一起。华同意他的提议。强又说算了吧，这样让别人觉得搞小集团似的。强在努力争取入党，把一切影响自己威信的因素都看得比天都大。窃喜的火苗被一盆让人恶心的臭水泼灭。

男生实习居地离女生实习居地有二里地的距离，那天晚饭前华因感冒头痛窝在床上休息。强风风火火地进来：“听说你病了，我立马就跑过来了。”口吻是调侃加戏谑。

“是吗？”华嘲讽地笑笑。

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华只能把他的话当成同学间的一句玩笑，除此之外，华不愿多想，每每这个时候，华内心都会不由自主升腾出一种恶心来。华一脸黑线，强没趣地走了。

秋剪结束了，华站在卡车上往下搬行李，强独自跳下车走了，华的同桌帮华把死沉的行李箱抬下车。“不让你帮我。”华把无名火发在同桌身上，同桌委曲极了，帮你反倒惹你生气。华的同桌是个暖男、大众闺蜜，憨厚老实，爱讲笑话，对华的关心也是无微不至。

晚自习下课铃响了，窗外雨声不绝。已经入冬了，这雨还要下多久？在华的心里，雨是正在孕育着的雪，只等发育完好，天空就会诞出纯净的雪花。

灯突然灭了，又到熄灯时间了，华的文章正写得顺手呢。晚自习后同学们就陆续离开教室，华总爱在教室多呆一会儿，爱看书写字的她，总是呆到教室熄灯，她舍不得教室里这一会儿的安静。华无奈地摸黑走出教室。走廊上，强突然出现在华面前：“咱们班有没有你崇拜的人？”

“以前有，现在没有了。”华生气，干嘛又把球踢给我？他一而再的畏缩，不仅仅是让华恶心了，简直让华愤怒。

强扭头便走，华满耳雨声。

那一对儿玉人儿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满天飞舞的雪花。华夹起碗里最后一枚饺子放进嘴里。华咀嚼着饺子，品不出校园里的冬至是什么滋味。

“校园里的雪错过就不再有了。”华的思绪从校园里回来，雪野里的人影还在。

在天穹下，在无边无际的雪世界里，这移动的人影，好小，好模糊，仿佛一转瞬就会归于混沌，恰似世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