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九日

一整天都在下雨。

天空被放得很低很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小片海。海原本也是天空的一部分，只是它眷恋人间，于是再也回不到这么高的上方。时不时地，苦笑一番，翻滚成浪花，勉强代替漂浮的云。但无论如何，太阳只有一个，于是每天清晨和黄昏，海都得费尽心思地和天空争夺太阳。太阳被她们撕扯得血迹斑斑，但每一次都是天空赢，阳光是她宣告胜利的军旗，每一次海都会输，太阳满是伤痕地离开或者沉没下去，但无论如何，总是会给海留下它所有的柔情，以及良辰美景。

海的浓度像是随着日暮而加深的，只是今日看不到了。没有关系的，没有人规定海必须风平浪静蔚蓝壮阔，汹涌暴烈是海，摇摇欲坠也是海。

就像你爱一个人，你就必须接受他所有的样子。

我想起前日，我第一次站在很高很高的角度打量这片海域，猜想比遥远更远的尽头吞没了多少人的不堪和破败。当我没有表情的忍耐的时候，只有我心里清楚，我的整个胸腔都弥漫着一种碎裂般的柔情——原来，妙不可言的时刻往往伴随着一种和疼痛差不多质地的震撼。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在往后的某个瞬间，我一定会怀念这个时刻，就像怀念我生命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夜晚就来了，我坐在床上，看着洁白床单上的褶皱，我喜欢看着它们像坟场上覆盖的白雪，我不知道该如何抵御这阵新鲜的，向我袭来的疼痛，于是我只好想想你，只好在脑海里绘制你熟睡时的轮廓，一边描摹，一边想你，就好像你在比遥远更远的地方。

海浪似是随着雨声喧嚣着，一波一波，把夜色推到我的面前，恍惚间我想把脸凑过去，但又害怕它熄灭了我这支刚点着的烟。

我发誓，海不会永远温柔，但是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