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晚上,本打算去陪俺娘的。
陪伴俺娘在我从不是任务,不是负累,而是我的幸福时光。我做饭、我清扫,俺娘在旁边不停地指点我,让我觉得时光在倒流,倒流到小时候。我还小,俺娘尚未老,我刚刚学着洗洗涮涮蒸蒸炒炒。
多希望这样的日子慢一些,再慢一些……
当!当!当!敲门。
俺娘拖着如京剧念白般的声音来给我开门:“听见了,听见了!”
开门一看,颇有些意外:“咦,是你?我还以为是恩(山东方言,发音同‘恩’,你)姑呢!”
“现在都快七点了,俺姑估计这个点不来就不来了。怎么?这两天没见她呀!挂挂(挂挂:山东方言,牵挂)她了?”
“两天不见跟个大空子(大空子:山东方言,长时间)似的!”
我给俺娘买的开塞露,给她“安利”着开塞露的用法,既“科普”大便用力过猛会造成脑溢血,不要硬来,又科普用多了开塞露会形成依赖,不会自主排便了。妥妥的使用开塞露之辩证法,也不知道她掌握了没有。
俺娘在等待看天气预报。这是每晚必修课。谁打扰了她,让她不能看到天气预报,她就对明天的天气情况很焦虑。
我说:“手机上随时更新,不用看,直接高诉你不就得了!”,但是她总觉得谁告诉她的都不如她看电视预报准。我观察了一下,天气情况是老人们日常的聊天话题,不知道天气,聊天时就入不了圈。果然,不同的圈子有不同的话题。就像最近,家有大学生的,见面必然会有考研这个话题。
又有敲门声。很用力。大哥?
我不自觉得回应地比平常略提高了音量:“听见了!来了!”
“咦,是你呀!”
“在楼道里就听见你说话了。”
“那是你耳朵好还是我嗓门大?”
俺姑笑了笑没回答,俺姑对我的这种戏谑已经很有免疫力了。知道我在逗她。
“你小哥(俺姑家我二表哥)来给我修手机,还问我‘你上俺妗子那儿去了吗’,我说一会就去,他修完和我一块出的门,要不我早来了。我吃完饭的时候,还木没(没)太阳(没太阳:山东方言,太阳落山),现在都很黑了。”
“俺娘也说,我们兄弟姊妹来了,也是问‘俺姑来了吗?’‘你上俺姑那儿去了吗?’”
俺姑一脸被人挂挂的幸福满足的笑容。
“你姑嫂二人互相陪着好好叙吧!我去超市逛逛就回家了。”
俺姑说:“开车慢着点。”
俺娘说:“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我说:“都知道了,慢点开,回家报平安。”
2.
二人做姑嫂已六十五年。姑仅此一嫂,嫂仅此一姑。
肉麻一点点地说:彼此是今生的唯一。
这几年,俺娘让那些老病沉疴拖拉地日见懒怠。俺姑虽然也是近八十岁的老人了,但觉得她比嫂子小五岁,理应多照应照应。
俺娘喜欢吃豆饭,姑就做好就送来,卡着饭点,还热乎乎的。蒸包子,烙馅饼,杂粮窝头,包馄饨,都是多做些,给俺娘送一份。
俺娘说:“不在恩(你)姑给我的东西值不值钱,东西多还是少,哪怕是一个馄饨,我知道她从心里对我的好,比我那亲妹妹们还挂挂我。”
3.
记得许多年前,刮过一阵给娘家侄子侄女送猪肉保佑平安的的风。俺姑也虔诚地按方操作。我随口一句:“俺姑送的肉挺肥的。”俺娘说:“恩(你)姑很节俭,这样的肉也不舍得天天吃呀!”
我对此事一直印象深刻,是因为透过俺娘对俺姑的体谅我明白:每一段美好的关系都是双向奔赴的。
4.
前年,俺娘住了两次院,一次因为心衰,一次因为疱疹。俺姑老担心俺娘不和她打招呼就‘走了’,搞得紧张兮兮的。只要俺娘不接电话,就从大姐开始挨个打,直到确认俺娘安然无恙为止。电话中,都能听出她呼吸短促,语无伦次,拿手机的手肯定在颤抖。
也是巧了,俺娘第二次住院时,她想问问啥时候出院,打了一圈,都没接电话的。她认为是俺娘的病不好,都瞒着她。越想越在家呆不住了,坐上公交车到了医院。她其实不知道在哪个病房,也知道正值疫情病区不好进。她还很有心眼,想着今天是星期六,我们兄弟姊妹肯定有来的,在病房楼门口等着,肯定等上一个。
还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大哥去拿化验结果回来,姑侄俩接上头了。
俺姑到了病房,我还逗她:“你这办事思路还挺正确的。”
俺娘说:“还有不老的人吗?你就好好在家等着,将息好自己,别着急,真有啥事还不和你说吗?”
一说这话,俺姑转过身去,抹眼。
我也鼻头酸酸。
她是面前这个为嫂子眼圈发红的老妇人,也是许多年前,父亲在南方工作,哥哥跟着父亲在南方求学,母亲脚小眼慢,那个跟着嫂子屁股后面去地里倒(倒:山东方言,到地里刨)红萝卜的小妮子!
不禁感慨时光无情催人老。
亦不禁感恩时光流逝中,不知不觉多年姑嫂已成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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