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收到周鱼的微信,只有两个字“在吗?”我犹豫了半晌,没回。过了一会,手机响起,周鱼直接打过来的电话,没有犹豫,不接。
一个只有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人,一个把自己过的非常惨的人,一个失踪了好几年突然又出现的人,一个与别人闪婚一周又要离婚的人,一个把你的帮助当作理所应当的人,我实在无法再将她划入朋友的行列。
至于那一些同窗之谊,前面做的一切,也算是没有枉费了。并且我不想再将她的经历写成故事,贩卖悲惨。
虽然心里如是想,但还是有点忧伤,索性趁着落日余晖,出门溜达了一圈。
散散心,然而我忘了,北京的大街很少有适合散步的地点,需要时刻警惕突然蹿过来的,自行车,电动车,三轮车……我就是这样认识朱强的,我走在他旁边,突然身后电动车冲过来,我下意识的拉了他一把,躲了过去,电动车在他的咒骂声中呼啸离去,丝毫没有减速,没有愧疚,没有对自己这种行为,可能会造成危险后果的畏惧。
一切都是侥幸生存,侥幸健康,侥幸没有意外。然后朱强对我说了声谢,简简单单,平淡如水。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溜达了一会,觉得疲倦,打算回家,舍近求远,避开了小区里成群遛狗的地段。我也养过十几年的狗,我也喜欢狗,但我始终无法将自己的想法与狗的想法放在一起理解,就算最聪明的狗有三岁小孩的智商,我也不能保证三岁的小孩能够懂事听话,更何况,三岁的孩子没有凶猛的獠牙。
只可惜,我无力对抗一群不拴绳的狗,只能敬而远之,绕道而行。就像知道森林里有猛兽,只能选择不进入。虽然这里是城市,有很多事却依旧如同丛林一般。
都是需要耗费心力的事。每次走到这栋二十八层的楼下,我都快步经过,不敢停留。隔三差五就有未知生物从未知层,未知窗户往下丢东西,有时是垃圾,有时是口水,甚至还有呕吐物,至于这些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究竟是在何时丧失人类意识的,未曾可知。
等电梯的时候,我又遇见了朱强。“好巧啊,你也在这个楼?”我点点头,并未做声。
没想到的是,我们竟然还在同一楼层。不过这也不奇怪,一层楼有十二户,连邻居都不相识,何况是另一头的住户。
一个小时之内三处巧合,朱强邀请我去他家坐坐,喝口茶,因为我拉他一把,因为缘分。
一居室,内里简陋,并不整洁,衣服胡乱搭在沙发上,坐垫灰灰的,长久没有更换清洗。小方桌上有吃剩的菜,靠墙堆放的报纸,打开的易拉罐啤酒。四白落地,地板上有灰尘,污渍,食物残渣。茶几上放着一只大大的玻璃烟灰缸,里面插满烟屁,周围布满烟灰。
这样的环境,请人进来,朱强没有丝毫介意。他说“随便坐”“我去倒茶。”“抽烟吗?”“尝尝我这老茉莉花茶。”玻璃杯布满水渍,他自己用使惯的茶缸子泡了一杯,黑乎乎的茶渍,看不清茶汤的颜色。
“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他问。冒昧了吧。“我自己开了家小公司,做点小生意。”他露出羡慕的表情,“真棒啊,我也想找点事做,可惜啊,实在不知道做啥。”那你靠什么生活呢,我心里这么想。
“拆迁呗,前几年拆迁,手里有俩钱儿,过日子不发愁,就是感觉没啥意思。”是啊,吃饱等睡,能有什么意思呢。
“快四十了我,单身汉一个,挺好的,人多麻烦,我自个儿吃饱,全家不饿,多好。”我想起村上笔下关于饥饿者的描述。
“你喝茶啊,就当自己家,别客气,就当我谢谢你拉我一把,要是摔着了,还要去追车,就算追到了,还得喊交警,等救护车,就算赔偿顺利,这罪得自己受着,多麻烦啊,咱老百姓就怕麻烦不是。”
这时我眼瞟见了沙发对面柜子上摆放的大照片,“那照片上是您吗?朱强?”我问到,他点点头,我看了看他的肚腩,与照片上运动会获奖时的样子差别不小,“老照片啦,还认得出来吗?”我礼貌性的点头,人到中年,不锻炼就等于放弃与时间的对抗,任由身体老去。
拉开窗户,有风吹进来,我表示不抽烟后,朱强站在窗边,径自点燃一颗烟。抽烟的力道很猛,长长的烟灰像枯萎的藤蔓。窗边有一盆绿萝,看起来灰头土脸,他抽完烟,将烟屁掐灭在花盆里,动作娴熟。
我起身告别,他象征性的挽留了一下,我并不擅长聊天,所以没有多坐的必要。
告别,回家,有人在楼道里等电梯,恰好电梯门打开,那人走进去,突然破口大骂,电梯里浓浓的烟味儿。又有人在电梯里抽烟了。我们有个可怕的逻辑,比如,我不介意烟味儿,似乎全世界都不介意烟味儿,介意便是多事。比如,我不怕狗,似乎全世界都不应该怕狗,怕狗就是胆小。还比如,我过马路不看红灯,没车就可以过,你要等红灯,没车也不敢过,那就是怂。
每个人都想要全世界遵循自己的逻辑,每个人都想证明自己的正确性,每个人都希望别人做事符合自己的标准。
辗转的黄昏,没进屋子,我又折回来,打算去楼下便利店买饭。龙利鱼片和豆角,土豆以及青椒。结账时,有位中年男人站在便利店柜台旁吃饭。女店员一边给我扫码结账,一边对那人说:“先生,麻烦您靠边一点。”那人没动,也没理会。女店员给我结完帐又说:“先生,麻烦您靠边一点,我们这里本来是不让在店里吃的。”接着那人边吃边骂:“我就在这儿吃了!怎么着?马勒戈壁的,给脸不要脸!”边骂边吃,依旧没有动。女店员没敢吱声,不满的看了一下我,用眼神寻求支持,我微微笑了下,拿着饭离开了。
骂人的不对,作为便利店,容纳一人吃饭,固然有规定,也不是不可以。然而,我们总是在被驱赶的时候觉得尊严有损,闯红灯,随地吐痰,电梯里抽烟,遛狗不拴绳,乱丢垃圾,这些时候,尊严碎一地却从不察觉。
吃完饭,看了看新闻,转了一篇时下热点帖。然后有朋友发信息来谈论,因为观点不同,各执一词。他站在金字塔的顶端看脚下愚昧的人们,我蹲在地上主张从生命角度看来的众生平等。他站在统治者的角度,认为将大群的刁蛮之众管成如此已经不错。我屁民一个则认为,把人当猪养,时间久了,人之意识便成了猪之意识。但我与他共同认可的一点就是,想要国富民强,无关阶层,全民反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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