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索信

作者: 是小巍巍啦 | 来源:发表于2022-07-25 22:24 被阅读0次

    李由接到小妻子奚美媛的电话时,他的奔驰700正在三环路上堵着,寸步不能挪动。他接起电话,奚美媛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那端响起,她让李由马上回家。

    李由觉得奇怪,他刚从家里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再说她哭什么?家里没什么值得她哭的,难道是狗丢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李由很沉稳,做了这么些年生意,商场如战场,李由也算是锤炼出些大将风度,“是不是狗出了什么事?”

    “不是狗,是信。”

    “什么?”

    “有人在咱家门口放了一封信。”李由立刻猜到了。

    “勒索信?

    “嗯。”奚美媛立刻证实了他的猜测,“你赶快回来吧,我自己都不敢在家待着了。”

    李由说了句马上回来,正要挂机,奚美媛的声音追过来,“你今天有没有忘记吃药?

    “没。”

    挂断电话,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倒出两颗放进嘴里,皱着眉干咽下去。

    两年前,也就是他42岁那年起,他开始每天揣着这个来自美国的方口药瓶。在那之前他的心脏没出过任何问题,说起来,这东西就跟汽车有点像,你多少年开着好好的,说坏就坏了。

    一个小时后,李由把车开进小区,停在自家别墅前的灌木丛边。奚美媛把房门开了一道缝,把眼睛贴在门里朝外看,等李由一进来,她立刻把门门锁死了。

    李由看到她的脸煞白,比所有名牌美白化妆品的效果都要好。她手里很可笑地提着一根银灰色的棒球棍。

    “信呢?”他问,没等奚美媛回答,他已经发现了沙发上那张展开的A4纸。

    他走过去拿起来,看到上面打印着几行字。他念道:您好,这是一次明人不说暗话的勒索,请您在18日15:00前将50万元(人民币)汇入下面的账户。如果你不照做,那么勒索将会变成绑架,最终这笔钱你的家人还是要出。建议你不要报警,女果你报警,那么勒索将会变成谋杀,我们会杀掉你,这样这笔钱你虽然不用出了,但你也没办法花它们了(用在葬礼上不算)。我们已经替你盘算好了,把这笔钱按时汇过来是对你最有利的一个方案,其他的解决方式都将会给你带来麻烦,或者说灾难。

    账户: 622205 8001 569642538

    开户行:中国工商银行北京通州分行滨河南路支行开户人:王宛平

    看完信,李由瞧了眼奚美媛。奚美媛仍旧抓着那根棒球棒,她问:“怎么办?”

    李由把手里的信团成一团,随手丢向电视柜旁的垃圾桶。

    奚美媛吓了一跳,不相信地望着他。

    “连信封带纸,成本不会超过8分钱,8分钱就想套50万?”异想天开。

    “要不要报警啊?”

    “报什么警,这种都是印个几千,上万份到处发,跟诈骗短信差不多,下次再看到这种信,看都不要看,直接丢掉。”

    “哦。”奚美媛迟疑着接受了他的说法,脸上一点点恢复了红晕。

    李由忽然笑起来,“现在诈骗犯写信时都会说‘您好'了,社会真是在进步。”

    第三天下午,奚美媛开车去市区的超市采购下一周的生活品,顺带去医院给李由拿药,回来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她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找到了原因。狗没有出来迎接她。

    狗是一条两岁半的哈士奇,电影上拉雪橇的那种。

    她边喊边在诸多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找,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厨房的窗户开着,狗耷拉着脑袋趴在实木地板上,有一点打蔫,她叫了几声它的名字,狗只是抬抬眼皮,敷衍地摇了两下尾巴,便不再动了。在它不远处,有小半截陌生的火腿肠。

    她意识到狗是生病了。

    她一路小跑到客厅,在沙发柜的抽屉里翻出电话本,找到宠物医院的电话。她在这家医院办了金卡会员,每年两千八,她负责付钱,医院负责狗的健康,可以二十四小时打电话,上门服务。

    不到五分钟,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别墅门口。

    一个戴着口罩、穿白色大褂的男人按响了她的门铃,奚美媛把他引到厨房。狗仍旧趴在那里,蓝眼睛里大部分都覆盖着一层白膜,他干脆利落地抱起狗朝门外走去,边走边隔着口罩问奚美媛:“我要把狗带回去做检查,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奚美媛刚想说去,他接着说:“我的车经常要拉动物,有病菌,你穿这么干净还是自己开车过去吧,知道我们医院在哪儿吧?”

    “知道。”奚美媛赶紧说,“它不会有事吧?”“你是说狗吗?”他说,“狗应该不会有事。”

    他上车打着了火,奚美媛迟疑地跟到车旁,透过灰蒙蒙的车窗朝车里望,狗被放置在后排的一个座位上,正吃力地抬起脑袋朝她张望。

    她想要趴在车窗上跟狗说两句安慰的话,车却开走了。

    她进门换了套衣服,锁好门正要到车库取车,又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门前,比刚才那辆略小一些,灰尘也更多一些,车身上贴着一排蓝字黄边的不干胶字,“爱宝宠物医院”。

    下来的年轻人穿着白色大褂,但没有戴口罩,他手里拿着个写着地址的纸片,确认了门牌号后问奚美媛:“请问刚才是你打电话吗?你家的狗病了?”

    “刚才你们不是来人拉走了吗?”

    “不会吧。”年轻人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他告诉奚美媛,“没别人来,就我自己。

    奚美媛愣住了,“那我的狗呢?我的狗哪里去了?”

    年轻人眨巴着眼睛,显得很无辜,“你也是眼看着我刚到的,我哪里知道。

    李由接到奚美媛电话时,他的车正堵在五环上,难得今天晚上没有应酬。电台里交通频道油嘴滑舌的主持人正在播报路况,现在是晚高峰,全城都在堵。还是要争取把生意做大,李由想,上市,然后换一架直升机,应该就可以解决堵车的问题了。

    “什么事,你慢慢说嘛。"李由有点不耐烦,“又收到那种信了?”“不是的,”奚美媛哭起来,“是狗, 狗丢了。”

    “我让你遛狗的时候记得拴链子,你老不听。”

    “不是它自己跑掉的,是被人骗走了。”

    李由听她哭咧咧地把经过说了一遍。“你先别哭,能找得回来。”

    “真能找回来吗?”

    “能,有些人就是专偷别人养的狗,然后敲诈个三五百的,就会把狗放回来。这次应该就是这种情况。”

    “这样啊。”奚美媛相信了他的话,“那你快点回家,我自己好害怕,那个人刚才都进了咱家...以后你不准去公司了,天天在家陪我。”

    挂了电话,李由发了会儿呆,他想,自己是应该多加点小心了。李由的车差十分钟进小区时,奚美媛听到客厅的电话响起来,她穿着人字拖跑过去接起来,听到里面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他说:“你好。”

    奚美媛问:“你找谁?”

    男人说:“谁都行,我确认下我们的钱怎么还没有到账?”

    奚美媛有些茫然,“公司的事我不参与的,你去问李由吧。”

    “不是生意的事,”男人耐心解释,“那封信,你想起来没有,是勒索。”

    奚美媛“啊”地尖叫了一声。

    “狗只是个提醒,”他继续说,“也是个警告,意思是我们没什么做不到的,你们也必须得拿钱,这并不是漫无目的的敲诈,我们精心选定了你们,你们是躲不过去的。”

    说完,他的声音就断了。

    李由回来后,奚美媛把这些话讲给他听。他默不作声地解开领带,松开衣领。

    过了一会儿他拿起电话。

    奚美媛问:“你要干吗?”

    “报警。”他简洁地说,开始用食指按下号码。

    奚美媛慌忙按住话机,她的声音微微发抖,“他们说报警就会杀死你的。”

    “他们还说不给钱就绑架我,这种话能信多少?”

    他执拗地拨打了110,十分钟后两名警察从警车上下来,走进了他的房子,二十分钟后,他们离开,本子上多了几行蓝色圆珠笔的字迹,身体里多了两杯来自他家饮水机的矿泉水。

    临走前他们说,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向他们反映。

    晚上,李由出门散步,他走上便道,辆停在不远处、没挂牌照的夏利车毫无征兆地发动起来,朝他直冲过来,李由听到声音刚转过半边身子,保险杠已经顶上了他的髋骨,他飞起来,又掉到地上。

    奚美媛隔着窗户目睹了这一切——如果你报警,那么勒索将会变成谋杀。她目瞪口呆地想,他们真的动手杀他了。

    夏利车原地停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摇下车窗朝地上的李由望了望,然后把车窗重新摇上,夏利从容地倒车,转了个弯后开走了

    李由平躺在路中间,手捂着胸口急遽喘息,像条离了水的鱼。奚美媛跑出来,跑了一半又折回去,到客厅拿起了电话。五分钟后,救护车鸣叫着驶近,在李由身边停住。尾部的车门滑开,下来四个穿着绿色工作服的医生,三男一女,后面的两人每人拿出一只手,共同拎着一副没有打开的折叠担架,活像在海滩上拎着遮阳伞。

    最先下来的医生开始跪下来给李由做心脏复苏术,女护士娴熟地为他插上吊针,做了有两分钟,医生示意他的两个同事打开担架,把李由抬上车。

    奚美媛没来由地想起了她的狗,她一手拽住车门,要求上车。医生隔着口罩冷漠地拒绝了她。“车里坐不下,你自己过去吧,中心医院你不会不知道在哪里吧?”

    “我,”奚美媛鼓起勇气,“我要看下你们的证件。”

    “我们出车不带证件。”医生望着她,“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取,然后拿着证件再来拉他?你看这样可以吗?”

    奚美媛的脸一点点红起来,她咬着嘴唇,"那我要上车,跟你们一起去。

    医生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好吧, 不过我事先得告诉你,救护车里的味道可不太好闻。”

    救护车开进中心医院大门,奚美媛最先下车,不安地看着几个医生将李由抬到一个有轮子的担架上,推向一栋白色的大楼。李由脸色铁青,但胸膛还在微微起伏。

    奚美媛小跑着跟在后面,进入一条长长的走廊,气温骤然凉爽下来。

    李由被推进走廊尽头的一扇门,奚美媛想要跟进去,一个护士模样的女孩拦住她,“手术室不能进。”

    奚美媛在走廊里茫然地走了几步,在一排橘红色的椅子上坐下,两只手紧紧抠住挎包。

    她听到手机在包里响起来。

    屏幕上没有号码,显然号码被隐藏了。

    她贴在耳边,听到里面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现在你相信了吗?我们是说到做到的。”

    他的话听起来很诚恳,一点都不像揶揄。

    奚美媛声音颤抖起来,“你们...你们竟然真的来杀他。”“不能这么说,他毕竟还活着。”

    “你还打电话来做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还不想放过我们吗?”

    男人似乎很惊讶,“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一切都该结束吗?不,这才刚刚开始呀。”

    “你到底什么意思!”

    “是这样,你有五个半小时的时间去汇钱,他的命运现在掌握在你手里,活着或者死。”

    “不,”奚美媛说,“他的命运不掌握在我手里,更不掌握在你手里,他马上就要手术,手术会成功的,然后他会康复。我不相信你们敢到医院里来行凶,我马上就会报警,还会找人来二十四小时看护病房,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的,想伤害他也不会再有机会

    男人呵呵笑了两声,笑完他说:

    “你还是不明白状况,现在是收网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再把鱼放回水里,我重复一遍,你有五个半小时去汇钱,你可以报警,但很可能会干扰我的工作。对了,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见奚美媛没有应声,他满不在乎地笑笑,“我是一个心脏内科的主任医师,现在我正在手术室里,准备给一个病人动手术,这种手术的成功率从理论上讲是百分之八十,病人有百分之八十的机会可以走下手术台,当然,这百分之八十是要由我来给予,我不给,就是零,所以…”他放慢了语速,“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今天早晨发生的并不是一次没有成功的谋杀,而是一次成功绑架的前半部分,你的丈夫现在是我的人质,手术还有三分钟就开始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报警,但我不会承认打过这个电话的,这个号码也跟我无关,警察只会看到一个一脸茫然的无辜医生,和一个不会受到追究的失败的手术。就说这么多,你决定去汇钱了吗?”

    戴着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坐在咖啡馆靠窗的位置,他没点咖啡,只是要了杯可乐,要它的目的不是为了喝,单纯是为了合理地坐在这里,他喜欢咖啡馆的氛围,除了安静,这里通常还会带有一点艺术气息——他最喜欢的就是艺术了,虽然他并不精通任何一门艺术。(如果犯罪不算艺术的话)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一条新短信。他按下显示键,随即笑了笑。钱已经到账。

    他取出手机卡掰断,丢进垃圾桶。

    如果有一天自己被抓到,定罪时是应该算诈骗,还是算伤害呢?他一直没有搞清楚,法律书看起来太晦涩,他虽然买过一本,但只看了不到三页。只有失败的罪犯才有必要研究法律,他不需要。

    他做的事其实特别简单,找到一个患有心脏病的有钱人,接下来要做的就跟这几天所做的事没什么两样,想办法给他施加压力,想办法把他搞到医院去,除此之外就是翻来覆去地打电话,或是做一些铺垫,怎么说呢,这工作有点像歹徒和演员的混合体,有些暴力成分,但更多的还是靠脑子。

    他已经成功了两次,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拿躺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的家人冒险,他们通常都会乖乖给钱,不过也曾失败过一次(那个人的妻子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报了警,结果那个倒霉的主刀医生刚出手术室就被警察盘问了一番)。这个点子的确不错,他觉得换个城市再做一次应该没问题,再多可能就不行了,警察终究会把他的方法公布出去,他还要想其他的辙。

    再说吧,只要肯花心思去想,办法总会有的,对于一个骗子,这不算大问题。他端起可乐,慢慢喝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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