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的文字总是越咂摸越有味道,年轻的时候阅读老舍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年纪越大,越发清楚的看见了幽默调侃的文字后面的哭泣,以及那些冰冷绝望的人生,心头不免时时涌上感同身受的凄凉。
《二马》便是这样的作品,偶然拿起便放不下,一气读完,竟然恋恋不舍放下,想重读。尤其是老马先生这个人物,老舍刻画的入木三分,我们周围这样的“老人”哪里少呢,他年青的时候想做官考录事,无奈白折子写不好,做录事的希望只好打消,托人找洋事,英文又跟不上劲,有人给他举荐往学堂里去教英文,他可看不上去拿藤子棍儿当小教员,便偷偷地嫖一嫖、赌一赌,混日子,没钱了写信给自己在英国做生意的哥哥要,生下儿子便索性养起了胡子扮上了父亲身份。不论是生了儿子还是死了妻子,一切的红白事情顺理成章的找哥哥要钱操办。不管日子过成啥样,总少不了绕到前门桥头都一处去喝几碗黄酒,吃一顿炸三角儿。他一辈子都在尽最大的努力成全自己,让自己活的尽量舒坦一些,有面子一些。能做官最好,做不了官就找哥哥要生活费,自己总不能干那些吃心费力让人劳苦别扭的活,最大限度的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至于妻儿,先靠后一点,这样一个男人,能不让人牙痒痒吗?
哥哥死了,老马到英国接替哥哥的生意,不出我所料,老马哪能受得了做生意的苦!不到五十岁的年纪,总觉得歇不过来,“出窝儿老”嘛,睡觉,一直睡到中午1点钟,错过了免费的早饭。中饭是要收费的,一个先令,他倒是大方:“两个先令,多弄点。”完全一副老爷世家的派头。从来不数一数自己兜里还有多少钱,反正是先过好当下:过足面子瘾,满足口腹欲。他的意念中没有“明天”“儿子”等词语。
当然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吃饱了后还有一个重大的人生需求---女人,为了讨好温都太太, 他可顾不上那个他爷儿俩赖以为生且濒临倒闭的古玩店,时长去店里偷点玩意儿出来送给温都太太,小马为了店里的生意和自己的学业不能兼顾而焦头烂额,为爷儿俩有一天会付不起房租而失去容身之所睡到大马路上而忧心忡忡,老马却照例的时常要去中国餐馆改善一下生活并喝点小酒,有时还喝的烂醉躺在街上让警察给送回来。为了给温都太太养花种菜遛狗,他也顾不上去店里看生意了。完全不必过问刚刚20岁的儿子到底是在上学还是在看店进货。我不禁诧异:这哪里是一个老子干的事,这是一个儿子干的事,简直是一个败家的儿子瞒着老子干的事,但这样事就是老马干的。
店里生意每月都赔进去十几磅,他小心思里还记挂着攒够钱给温都太太及女儿买顶小帽子,送个礼物。去店里偶尔看看,绝对不坐公共汽车和电车,得雇汽车去,理由是公汽不安全,万一死在伦敦可不是闹着玩的。老马就是这么爱惜自己的生命,至于儿子---唯一的亲人坐啥车上学去店里他可管不过来。
到了店里,他得摆出东家老爷的派头来,顾客伙计都得照顾他的脸面,李子荣看生意清淡根本养不起一个伙计,说要辞职,老马不干了: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嫌工钱少?有办法,(不知道他的办法在哪儿)可你辞职就是伤面子。在老马心里面子大于一切,而且“讲面子”能跟“不要脸”手拉手儿走,他在北京时舍者脸跟人家借一块钱也得上亲戚家喝喜酒,这都是面子的力量。见李子荣不答应他便撕破面子赶李子荣马上离开,完全不顾东家伙计间的合同。他认为凡是有损面子的玩意儿都不要在店里卖,比如卖满蒙文的书籍就上不了台面,现在是中华民国!
多亏他有一个勤劳上进的儿子,否则,他早就该睡大马路住桥洞当上讨客了,还能在哪里讲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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