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在去年被推倒重建了。
它确实太老太破了,如同一位脚步蹒跚的老人,风一吹便踉踉跄跄,杵在四周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又那么卑微。如同所有人都会寿终正寝,老屋也终于轰然倒下,带着嘶哑的呼救和剧烈的疼痛。
所谓老屋,是大概40年前建成的土坯房,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会在打地基时用上少量的砖石,屋顶架着一顶木制的大梁,铺上芦苇扎成的杆,糊上一层泥巴,最上面盖上灰色的瓦片。在当时苏北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盖这样的土坯房,能住几辈子的人,冬暖夏凉,非常适合居住。
老屋是我父母结婚时的新房。我和两个妹妹都是在老屋出生的,老屋的外墙是石灰掺着沙子抹在泥坯墙面上,掩盖它原本粗陋的肤色,起到装饰的作用,灰白色的外墙,更像是营养不良的病人的肤色。经年累月,雨露风霜,背阴处屋顶的瓦片上长满了铜绿色的青苔,像是一位耄耋老人脸上的老年斑,透出令人敬畏的庄严。
老屋如同我的父母兄弟一样给我生存的依靠,替我遮风挡雨,不离不弃。住的久了我便觉得,老屋的泥土里藏着我的骨骼和血肉,长着我的灵魂和性格,如同父辈一样给我谆谆教导,也曾望着我远去的背影时掩面而泣。一切生存所经历的生死病痛、悲欢离合、流言蜚语都像年轮一样在墙壁上留下斑驳的烙印。
老屋深沉而宁静。三月的春日里花朵还在嫩芽里沉睡,精灵的燕子已经在檐下搭窝,绕着老屋飞来飞去,哺育后代,他们一个轻盈而活泼,一个沉稳而木讷,他们各自遵循着自己的生活规律,他们的骨子里都刻着严谨的生存智慧。老屋虽然年纪大了,但它并不无知和狭隘,它生长于泥土里,一切生长于泥土里的东西都睿智而热烈,他们知道在哪个季节发芽,哪个节气拔节,他们活的坚定而执着。
这些年来,一直漂泊在外地,做了一个背离了老屋的人,每次返乡,只要远远的看见老屋,闻着老屋的味道,我便能如释重负的睡去。如今我们都背离老屋而去,在老屋的根基上盖上了钢筋混凝土的楼房。父亲说,只要老屋的根基还在,老屋的精气神就在。
我知道,我也终究会活成老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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