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月初二起，娘就嚷嚷着要回乡下老家去。娘每每来县城里呆上三五天，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出毛病。一到乡下老家，娘啥都好了，啥毛病也没有了。
我知道，其实娘眷恋还是乡下那块天地，牵挂的还是乡下的她那两亩油菜田，两块青菜地。
正月初四，再也拗不过娘，只好送她老人家回到乡下老家。
车刚刚在村里的停车停下来，就让发小“老赖”看到了。
“勇啊，老勇啊，某长罗啦！”（苗语：勇啊，老勇啊，你回来啦！）“老赖”远远地就叫大声叫着我，还快步走过来，边走边笑呵呵地。
“好兄弟，今年你什么时候从浙江打工回来的？”“老赖”他今年8月份考到了驾照，才去浙江温州打工的，没想到，他才去三个多月又回来过年了。
其实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了。他哥哥在我们老家那个镇政府工作，他嫂子随他哥哥在镇政府边上开了一家杂货店，她娘随妹妹在我们州府所在地住。他父亲一年前过世了，自去年起，他就开始一个人过年了。
“老赖”一直在外地打工，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女人成家，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他比我小一岁，也是“奔五”的人了。
“勇啊，你难得回来一趟，初七又要上班了，今晚到我家去，咱兄弟俩吃个便饭，好好聊聊！”老赖他热情邀我去他家。
这个盛情我不得不接受，谁让我俩是发小呢？其实还没上班，我也想留在村里陪娘一两天。
下午五点，我带了父亲留存十多年了的一瓶酒去了老赖家。我到时，老赖已做好晚饭。菜不多，桌上摆了一大盆清炖腊猪蹄，一盘蒸腊肉和腊香肠，一个白菜苔。
我拿出带来的那瓶白酒，分成一样多的两碗。我俩边吃边喝边聊。
“赖啊，我们都快五十了，你该找女人结婚了，再不找就真了。”我说。
“勇啊，现在找个女人结婚太难了。你看，大家都到外地打工，看起来有不少没有结婚的女人。但是大家都在不同的厂里做事，白天各做各的工作，晚上回去又累了，都不想出去走玩了。怎么找个女人谈恋爱呢？”
“同一个厂里没有合适的吗？要是有，平时不可以找机会说说话，沟沟感情吗？”
“难哪，勇吔也。你不晓得！”
”老赖“说，不管是在温州还台州，虽然有很多年轻人，也有不少没有结婚的男女青年。但大家都是为挣钱去，有的晚上还要加班，工厂老板都是像“吸人血”的，不管在哪个厂做事，一天都十多个小时没完没了干活，比在农村做农活还要累。一天下来，累得只想睡，哪有心情谈恋爱。有的上白班，有的上晚班，路上遇到的人都匆匆忙忙的，就算是本地人、本村人，或者熟悉的亲戚，只是打个招呼就各走各的去了。
喝了一口酒，“老赖”又讲了他的无奈。他说——
现在的年轻人，只看钱，只谈钱，就是找个喜欢的人，想结婚没有钱，还是结不成。你还不看到吗，现在的彩礼一般都要十二万八起底，高的送到了二十八万了。我们打一年工又能攒得好多钱呢？虽然比在家里做农活多些，可除去来回车费，除去平常吃的用的穿的，一年还能攒得好多呢？
勇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没钱，哪个女人会愿意嫁给你呢？我们都是农村来的，谁又愿意跟你回到穷山沟里？你不看到，我们村里几个妹妹，远嫁福建、四川、贵州，不都离婚回来了吗？你几满满（方言：叔叔的意思）的儿子——你的老弟，带了贵州、四川、安徽、湖北的老婆回来，生了孩子后，人家不都又跑了吗？留下孩子让爷爷奶奶带，你觉得这些没妈没爸的孩子可怜吗？
打工只是比原来在农村好找钱一点，其实也不是赚了好多钱，而是拿着人家沿海城市的钱，回到我们这农村里用，买什么要便宜些而已。要是我们在厂里挣的钱在人家城市用，也不值钱了。
……
说起打工的滋味，“老赖”倒起了苦水。
“老赖啊，那你讲这辈子就得打光棍了吗？”
“不想光棍又能怎么样呢？”
“找个长得丑点老点都可以，或者找个离过婚的，哪怕人家带孩子来也行，也可以再生一个呀，总不这样绝后吧？”
“你以为丑点老点，就不要钱了。你也晓得现大女人比男人少得多，丑点老点都一样难找。就是离过婚的，人家还不一定嫁给你。现在年轻的女人离婚为什么？你以为是为爱情吗？不是的，是为钱，为更好的生活，想不要做功夫就有钱用。离过婚，带孩子我也不嫌弃，可是人家还是太难有合适的呀！你认到合适的吗？帮我介绍一个！”
“唉，现在社会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看我们村里现在光棍越来越多了。老坊六十了，阿杰了快六十了，建芳五十了，江哥四十多，成文五十多，再加上我，六个大光棍。”老赖细数着给我听。
还真是。村里似乎光棍越来越多了，我们的这些同龄人，一个一个地老人，可还有这么人儿时小伙伴还没找到一个女人成家。
“大老表老昌来”我说。
“老昌娶了个有点瘸有点傻的女人，现在有两个孩子了。虽然他年轻打工时，手被砸断了，也找了好几个，后来不得不找这个又瘸又傻的女人，还不是为有后……”老赖这样说着，几乎要哭了。
“赖啊，别说了，我俩喝酒，今晚我陪喝个痛快。”
“勇啊，不管怎么样？我们两个是好朋友，我讲你娘也76岁了，你要多回来看看她，陪陪她。她又有几年和我们一起？”
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我娘不愿意跟我到县城去生活，她习惯在农村生活，喜欢在农村生活，我也很难，常常担心她。就怕晚上有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娘病了。我离老家那么远，一时又回不到家。我真怕！
勇啊，有我呢！要是我不打工，我会常常帮你看你娘的。、
说到这些，我无言以对，这辈子我的这个发小，还真亲如兄弟，胜过兄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