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作者: 李缘煜 | 来源:发表于2023-11-07 18:5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殊途同归,走向死亡。一生的归途,只有坟墓。

    清晨,k死了,我是在朋友圈看到的。就这样走了,也好,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我想,没有一个地方比坟墓更适合他了。可惜的是,他还年轻。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发出低沉的哀嚎,没有一丝雨滴,这可怜的天,改变不了什么。简单收拾一下,用公文包提着我的心,就出门去了。外面比屋里更加阴冷,乌云还在空中无尽地翻滚,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好似要把这方天地搅得永不安宁。

    公司离家很近,隔着一个公园。一个月没见着他的身影,还真不习惯。唉,这可怜的人,上个月前,还用双手枕着脑袋,闭着眼睛躺在向阳的大树下,这下有了更好的地方,算是有了归途。我快步穿行于公园,这里一刻我都不想呆下去。这孤独的人,在这城市没有一个朋友,还算幸运,尸体竟然还能被人发现。那边那棵海棠树,被露出的半轮太阳射得支离破碎。

    到了公司,比外面更加的沉闷。明晃晃的灯光恍惚着每一次跳动的心脏,使人得以维持生命,进而交流,活动。我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每一项程序,只待脑袋里“咔”地一响,结束一天,重启每天。眼前薄纸堆成的山,压得我呼吸急促,脑袋晕眩,眼睛抹黑。平时我最喜欢盯着窗外,盯着就好,眼睛只要离开那工作台就好。对面大楼显现出他的样子,他在向我招手,我竟然有些羡慕。

    今天是格外不同的一天,我甚至有些兴奋。刚才收到k发过来关于葬礼的消息。我有些想哭,像上次一样,但不能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我现在是极其正常的。后天他的葬礼,我一定要去。在公司里,窒息在我周围喘息,我只想透气。我要请假,一定要请假,上次请假还在三个月前。他的葬礼应该没多少人吧?也不太远。我猜测他的葬礼只有他的父母参加,我去为这唯一的朋友捧个场,见他最后一面,其实没有非见不可。

    穿过漫长的过道,到达这间充满魔力的房间,老板正喝茶看报。是请假吗,他似乎早有预料,眼神里充斥着拒绝二字,露出职业微笑。老板,我想请假,我低头哆嗦着说,显示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差点连我自己都信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接着看报,又喃喃自语,故作思考,想该用什么理由拒绝呢。去吧!可怜虫。我犹豫时,他做出了决断,我是该庆贺吗。出来,我看到所以人都盯着我,我只想快点逃离结束,回到工位。

    傍晚,光线从阴云旁经过,洒在大地上,周围一切仿佛刚洗过一样,尤其那公园,格外的亮眼。我信步走在小道上,k永远不会出现在那里了。平时,他应该在看书吧!躺在那棵海棠树下。我就在旁边的石椅上坐下,我们俩就静静地坐着。他还在看书,我有时躺着石椅上闭着眼或看着天上的尘埃,有时看看周围的树。这里人好少,都是匆匆而过。我们不是病毒吧!

    我围着公园饶了两圈。虽然已经很疲倦了,但作为最后一次仪式,我还是耐着性子走完了全程,我想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吧!这个地方,一次埋葬了两具尸体,彩云为他们披上最后的光彩。黑夜悄悄地落下帷幕。

    出租屋里,k送的那个娃娃挂在墙上,风一吹,面无表情地摇摆,活像一具被操纵的傀儡。我躺在冰冷的床上,静等着死神的降临。明天,这两个字,我现在对它是如此的恐惧,身处黑暗,触摸,与黑夜共舞,我已经习惯如此。

    好久没有梦了。我痴痴看着天花板,它似黑洞一样旋转,深邃,将我一层层吸进去,在宇宙中漂移,我感到一阵眩晕。想必,k也被吸进去了吧!在太空中流浪。我和他都曾在地球上流浪,只是他提前我一步先走。

    那是三个月前,如往常一样,我到公园里散步,我说,你要去旅游吗?我们出去转转。他说,好啊,然后他侧过身躺着。两周前,我与k第一次正式遇见。他和我一样,是一个怪人,他比我更怪,所以我们俩如两个陌生人一样说话聊天,现在依旧是陌生人。

    出发地点约在公园里,第二天,他换了一套行装,我第一次看清他的面貌,柔柔弱弱的,白面小生,小年轻,比我想象中高的多。前一晚,我使劲卑微地向老板求情放几天假,日后可以多加几天班补上,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盯着我,似乎在脑海中努力回忆起我是谁,表情上处处透出不满,当我再一次说可以用夜班补上,且不要工资时,他笑着让我早点回来。

    我和k踏上了旅程,火车驶向未知地点,地点是在网上随意看到的,车票现买,几乎没带什么东西,就是想出去看看,对花钱也无所谓。他在两年前存的钱还足以应付。我则无欲无求,有点什么喜好就是最大的幸运啦!也不在乎那些钱,不过是再做牛做马几天。

    终点是一座大山,地偏人稀,正合我们的意。我们住在民宿里的同一间,他还是看他的书,我喜欢戴着耳机听音乐,刷视频来放松,互不耽搁。第一天,我们在周围饶了绕,风景依然。他是个毕业三年的青年,已经辞职住在父母家一年了。我问他为什么要辞职时,他只是笑了笑,我跟着笑了。

    我们一直待在一块。那几天,天气出奇的好,山区的景色好像都因我们的到来而感到高兴,展现出最美的样子。他害怕任何人,包括父母,他讨厌这个世界,他感激这个世界,最感激的就是父母,他觉得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但他实在是在公司里待不下去了,不想再面对那些丑陋的脸,在山间亭子里我静静地听着他说。其实他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与这个社会完全脱节,他从未向如此的绝望。他试过去上班,可就是待不下去,他想头昏目眩,想吐。他试着去干劳力活动,父母率先反对“你大学就读出这,还不如不读,”加上身体不允许,停止了这一行径。

    公司里那些虚伪的小人,当着一套,背着一套,把他当成奴仆来用,一副地主老爷的样,在老板面前又蹑手蹑脚,低着头,恨不得跪舔老板的脚趾,轻声说着好听的话,一脸妩媚,这些虚伪的动物。山中幽静得只剩下我们,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走一会就得停,弯着腰大喘气,山中回响着他生命的乐章,是如此的单调。

    我想回老家,这样的想法喷涌而出,何以为家呢?k在民宿里郑重地写下一封封信,然后向我分享他都写给了谁,夹在那一本《地下室手记》的书里,放于枕头旁,不过在离开那天,我看到那些信被撕碎躺在垃圾桶里面发出哀求,收信人都是自己。第三天,我们依旧游山玩水,此时,我已经有些疲倦,他对大自然总是乐此不彼,和在公园时一样。

    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从高中就是这样,我刚从农村出来,城里人我根本和他们相处不来。父母为我提供钱,他们需要的是成绩,如果考得不好,我根本不敢在他们面前抬起头来,我是独生子,是他们最后的希望,我不能让他们希望破灭。他又喋喋不休地对我道,考上大学后,我以为可以摆脱一切,没想到,所有人都远离我,与他们格格不入,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排斥我,讨厌我,我要是早点出去打工就好了,我要是成绩没那么好就好了……我不知说什么,我很理解和同情他,但这貌似没什么用。

    我们在这度过了五天四夜。我突然很抗拒回到那个逼仄的出租屋,怕进去就出不来。他希望永远待在这里,他害怕父母对他的关心,特别是无微不至的那种。他对父母说,他已经找到工作了,他每天担惊受怕的,一处都不敢去,处处都是凝视。他放弃找工作了,他干过劳工,累的差点晕了过去,回家还有装作若无其事,真是太痛苦了。他特别喜欢看书,从大学就这样,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不用去想,他破罐子破摔,成天早早地出去,找到像公园、图书馆这类的地方,一待就一整天。

    回家的途中,我们不再说话,像陌生人一样坐着,其实本身就是陌生人,不过,有这么一个人就行了。

    夜晚,没有一丝月色,我在黑暗中不停挥舞,划不破这无边的屏障。明天,未知的恐惧。

    离k葬礼前的一天,循规蹈矩地过完。我只想带着满身疲劳和余下的一丝精力前往。去参加那个青年的葬礼。

    那是好久以前,我在下班后去商店的过程中,看到过k。他个子高,气质足,穿着西装,夹着公文包,意气风发,精神饱满,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在一辆宝马旁,恭敬地弯下了腰,跟在一位如父亲样的老者后面,这我太熟悉不过了。只此一回,我就深深记住了他。后来,我很吃惊在公园遇见他,不过我想得通为何会遇见他。一个人的城市太大,找不到个熟悉的人;封闭,方方正正,生存的空间又太狭小,我们注定会遇到。

    葬礼选的日子很好,地点在城郊。晚霞依傍着群山,晚风轻柔的吹拂着,葬礼在山脚下进行,不到门前,根本感受不到悲凉的气息,如平时家常一样。我去的时间很早,他母亲愣愣地看着他的遗像,他父亲则在一旁使劲地吸着烟,全部都是请来的人在招呼,大家都分桌坐着,我和少部分人在附近农田瞎绕,我想他在也会不适应的吧!他的父母该是如何?

    到了时间,来了三四桌,都是互不认识的小年轻。他的父母开始起来茫然失措地维持着,我凑在其中,他们不知道谁是他儿子的朋友,只能乱招呼,一脸赔着笑意。我最后看一眼棺材前的黑白照片,看见他身上穿着西装,正是第一次看见他时的那件。他微笑着。我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他笑着说,得过且过,反正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我的一辈子就这样了。我呢?我不知道,我好像也是赖活着。

    看完后没吃饭我就走了,到了城里,我买了一束玫瑰和几本书,带了几罐啤酒、一包小豆和几包零食摆放在海棠树下就走了。又回到了出租屋,那个寄留灵魂的地方。

    进门,墙上的娃娃悠来悠去,仿佛有灵魂进入。我依旧躺在床上,静静等待着我的命运。明天还有孤独和疲倦等着我,或许没有也不一定。

    电话响起,我知道不可能是我所期待的,夜班补齐,我知道,又开始了。我提着我的心准备开始上班。

    无意中我想起在k信上无意间看到的一句话:世界本就无意义,意义因你而产生,人生你怎样过,你自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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