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J省肿瘤医院。
往往,医院周边的生意不会差。
小饭馆,宾馆,水果店,花店,药店,寿衣店……一排排数过去,倒像是走过了人的一生。
“我取到片子了,去找下医生。你在医院对面的中式快餐店等我吧。”朋友发来消息。
朋友的母亲三年前不幸查出乳腺癌,被病痛手术化疗放疗折腾得性情大变,幸运的是命保住了。
快到饭点了,油锅翻炒声殷勤拉客声讨价还价声,医院对面的饭馆热闹得不得了。朋友说的那家中式快餐店并不难找,跟随着大部分人流就到了。
餐厅在二楼,一进楼道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我的步子迟疑了一下,犹豫着。
“哎?小姑娘走不走啊,别挡路啊。”
“哦哦,走的走的。”就这样上了二楼进了餐厅。
和大多数快餐店一样,布置简单,人头攒动,经济快捷。不太一样的,手腕上医院专属的腕带仿佛是另一张身份证,将这家小饭馆赋予了另一番含义。
坐在门口的那对小夫妻,丈夫剃个大光头,不出意外的,应该是化疗作用。丈夫一侧身子靠着墙,头低垂着,身边的妻子拉着他的手说着些什么,丈夫偶尔抬起头苦笑着回应,眼神黯淡。我控制住自己不由得同情的眼光,这对于他们也是一种伤害吧。
点餐的队伍排得很长,前进的速度倒也算快。朋友还没来,我已经快到点菜窗口了。中午吃什么呢?看看宣传板再看看正在吃的食客们,拿不定主意。“姑娘,蒸鸡蛋、酱汁鸡翅、水煮鱼都不错……”我回头,是刚才在楼梯口催促我的那位大叔。
“第一次来吧?是你自己还是家里人啊?”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连忙摆摆手“没有,我陪朋友来的。”
“噢,那还好。”大叔仿佛松了口气。
“大叔,您经常来这儿吃饭吗?”我小心翼翼地问着。
大叔抬起手,拉高了袖口,一条腕带露出来。“我是老病人啦。”
我不知道该说安慰的话还是说些其他,只能点点头。
“医院的饭太淡了,都这个样子了,再不让我吃点想吃的啊……”大叔抬手摸摸自己的光头,“我们这些老病号心里都明白,你看好多人都办了饭卡,这时候能吃下去就是福啊。”
顺着他的话,环顾一圈,很多人手里都拿着快餐店的会员卡。我哑然,在肿瘤医院旁边的饭店办卡,总觉得是个不太妥的事情。
朋友恰好过来了。看他一脸平静,便知复查结果还好。
点好了餐,二荤二素一汤,28元。
味道比想象中的好。倒也算是经济实惠了。
我说起与大叔的聊天。朋友笑笑,“我也有卡,三年前我妈生病,一年前我爷爷生病,不知道这卡还要用多久。”
吃饭时,朋友一直在和相熟的人打招呼,过后压低声音和我解释着“这个阿姨以前是大学教授,肺癌转移了。”“你看那个带着尿袋的老爷子,家里很有钱,但不愿意给他看,就这样挂挂水耗着……”“哎?他今天也来复查啊,这个小伙子真是不容易,和我妈同时间查出来的,情况比我妈还差,家里条件也不好,能撑到现在真是命大……”
朋友絮絮叨叨地讲着,我偷偷回头看,将故事和每个人对上号。那些陌生的脸,或平淡,或疲惫,或悲愤,或克制,此时都像是我的亲朋好友一般,令人心疼。
出门时,门口那对小夫妻还在,对面多了一对老人,应该是某一位的父母。一桌菜吃的差不多了,而光头丈夫前面还有大半碗米饭,小妻子像是在劝他多吃几口,老夫妻眼里满满的担忧与疲惫。
人们总说,医院的墙壁听到了比教堂更多的祈祷,一场大病对于一个家庭的影响不言而喻。我们可以拼命赚钱,去最好的医院,用最贵的药,那然后呢,疾病总好像没个定数,它不管你付出了多少,它不理会你的痛苦和挣扎,它不问你的地位和身份,它来了,它走了,或是它留下了,从无规律。有时,我就在想,人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么,“幸福”与否又是如何判定的,我们那么努力也只是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抱怨一下是不是应该的?可是看过了医院,当原本免费的东西开始向你索求支付才是真的可怕啊。
后来下楼时,迎面过来一对人。
朋友悄悄对我说“这一定是刚查出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他。
“刚知道的时候,都是这个神情,你看多了就知道了。”
那,我许个愿吧,希望你我都不会有这样的神情,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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