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日如年

度日如年

                        作者：李留申

往事在心中翻腾，按下又浮起。

那年，我56岁，孑身一人，离家3000多公里，在南方正午厂打工。当时，车间的订单叠起来足有10公分后，且居高不下。业务员总是用乞求的目光盯着班长急躁不安的诉苦——东家催得急，西家发火了。

可是，几台必不可少的机器都是60年代的笨重货，没有一天不发生故障。你看，打工人光着脊梁，汗水已经灌满了裤裆。

为了赶货，车间11个人分成两个班，早8点和晚8点交接。没有星期天，没有休息日，更没有打工人喘息的港湾。每当一个缩了水的法定节假日来临，我都会蒙头大睡，不思饮食。

饮食？一碗清水，一撮儿他乡的挂面，油盐调和，急急吞下——我没买炒锅，与煎炸烹炒无缘。

记得有一天，（也是难忘的一天，更是不愿回忆的一天。）我操作着那台老掉牙的机器到16点，突然感觉头轻身软，四肢无力，眼前的机器先重影，再晃动，继而是模糊不清。“噗通！”我坐在被黑白粉质原料侵占的地板上，一边急呼吸，一边悄悄地把一块6块钱一公斤的褐红色脆酥饼干塞进嘴里，闭目嚼动。随着喳喳声，我睁开了眼睛。

啊！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忽的一下站起，身子一晃打个趔趄。

饿了吧？吃好点。老板转过身，嘴里叽里咕噜滚出几个字——垃圾食品！

哼！有时间煎炸烹炒吗？回到出租房，急忙把自己摔在床上。不知有多少次，锅里那一碗清水熬干；不知有多少次，一碗面没有吃完就呼噜到下一班来临；不知有多少次，咬紧牙关躺在床上，犹如大醉后倒头入梦的醉汉。特别是大夜班，一日三餐就成了最大的奢望。

我瞪圆眼，怒转脸。“啪！”与老板的目光相撞，震得我后退一步，连晃三下。——什么东东，走而复返！

把GH橡胶切好，明天出货。老板双眉紧锁，目光可怕。我浑身抖动，汗毛直立。

可是······

我不管，反正我要出货！老板扬长而去。

嘘——，我低下头，怒视地面上的9个坑儿——每个坑儿，足可以活买一个打工人。

切橡胶？就是按客户的图纸，把硕大的橡胶产品切成客户需要的形状。两个人像拉大锯一样，让大刀一来一往。唉！橡胶的阻力太大了，一刀下来，汗流浃背。

休息一下吧。站在工作岗位上，我端起了茶杯。

切完了？一声闷雷，震得耳膜发痛。转脸看见老板威严的面孔，我放下茶杯，抓起了大刀。

终于下班了，我两腿一软斜靠在橡胶上。

还不走！夜班工友惊扰睡神，我猛然起身。

呀——！腿软，身硬，头发懵，肚里响起叽里咕噜的炸雷声。

没事吧？工友扶我一把。顿时感到脚手发麻，肚皮发紧。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糖块塞进嘴里。

我没有事。工友凝聚我的身躯，好像要寻找千年宝藏。

路真难走啊！平时20分钟就到了出租房，那天，足足走了100分钟。昏沉沉的打开房门，手机却用力拍打我麻木的身躯。

老婆子，你好吗？我少气无力地发出了貌似撒娇的声音。

你只管在哪里享受，让我在家度日如年。那声音像发嗲，又像哭泣，更像控诉！

啊——！

在儿子身边抱孙子就那么难？——度日如年！

谢谢（李留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