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油子

    成都的十一月，太阳已经很是稀少。王方穿着千层底布鞋，踱着极强的外八字，慢吞吞在古玩城游逛。今天突然升温，中年的王方因为早早穿上了秋裤毛衣，走一阵背心开始冒汗，鼻头也出了油，这“养浆油”一出来，王方便抓住时机把手上一直搓着的小叶紫檀往鼻子上一阵抹，刚巧过天桥，楼下面一个光头正把一串新月菩提当帕子在头上擦，“光头”抬头，“哟！王老师”，“哎！刘老师”，“早”，“早”，两个熟人打着招呼，手上都未作一刻停留。

    星期天早上的古玩城最是热闹，王方逛到二楼熟人最多的地方，“三哥，哦有客人，你先忙”，“李兄，哈儿中午一起喝两杯哇”，王方一路走着，一路跟店里的商家打着招呼。在这里先混个脸熟，一旦要想窜货耍货都方便。“窜货”是指在同行手里凭着脸熟低价买进，“耍货”是指拿别人的货去卖，做无本生意。“王兄你进来一下呢”多宝斋的老板宝哥从店里支了个暧昧的胖脸出来招呼王方。王方笑眯眯地走进去坐下，宝哥已经把茶具铺开，泡了一泡老枞。“呲~”王方逮了一口“好茶”。“王兄是这样子的，麻烦你帮我画张兰草嘛，我送人。”宝哥的口气有点讨好，“还有，上次2千元平推给你的那一对汉俑少了一万不要卖哈”，“宝哥你开腔就是，来嘛，纸铺起”，“不急，先喝两开再说”。

    过道上，几家人在忙着搭桌子，今天中午有聚餐，耿志民的老婆陈姐站过道上给几个店家摆龙门阵，“我们家老耿把菜市场的肉皮子都买贵了，以前2元一斤，现在7元了。别个都搞懂了，肉皮子卤了下酒巴适”。老耿喜欢请客，请得太频繁，肉皮子就买得勤了点。严老九照例来混饭吃，顺带接几个活路。“你们哪个要配盖子、座子的赶紧交代给严老九，哈儿醉了就记不住了哟！”耿志民经常给严老九拉生意。

    宝哥把准备好的一套画具铺柜台上，王方卷起袖子，兰草最简单了，咚打打，叶子顺顺弯，好了，添花，一二三侧面两朵，三二一正面一朵，搞定，草书迅速题诗一行，“采樵或恐通来路，更取高山一片遮”盖章，结束。“可以哦，王兄的兰草见涨，二回都要叫你王兰草了”，“宝哥见笑了，你那个杂耍俑改天我带人来买哈”，“王兄，价格要高些哦，我要把你那份留起来”。“宝哥你看到办”。

    王方从多宝斋出来，过道上的聚餐已经是如火如荼，大家喝着闹着，王方的肚子也咕咕叫了。正好耿志民招呼他，他也不推脱顺势坐了下来，使劲夹了几坨卤肉才稳到。卢筱雅今天也在，斯文地小口吃着菜，有些不自在，她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误打误撞来到这个市场，所有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她边吃边捕捉那些她不熟悉的“市井百态”。王方一见卢筱雅心里就起火，这个女人油盐不进，想要她老爸一幅画，王方又是陪笑又是送拓片，那张汉砖拓片估计能卖120元。“姐，来我敬你一杯”，王方皮笑肉不笑地向卢筱雅伸出杯子。“弟娃，不好意思哈，我中午不喝酒”。“呃……好嘛好嘛，姐你吃了我们去你店里，你帮我配两颗玛瑙哈”。

    卢筱雅的店很雅致，几个宋代的陶罐内用水养着草，窗台上的民国玻璃小缸养的小雨点边上长出了绿色的苔，清代的粉彩水仙盆里几条小鱼投着移动的影子在波浪釉的水底。汉代的费昂斯，清代的点彩，老蜜蜡，老珊瑚，挂得琳琅满目。卢筱雅拿出一盒散珠让王方选。王方见里面有清代的红玛瑙珠，选了三颗，市价120。“姐，我就要这三颗，谢了哈”，边说，王方边就大跨步地消失了，留下呆若木鸡的卢筱雅。

    王方迎风蹬着双腿，黑色的老凤凰自行车轮子变得特别顺滑。略施小计就挽回了那张拓片的损失，王方都佩服自己聪明。可惜有客户找他买卢筱雅父亲的画，这个生意算是璜了。至于卢筱雅，王方懒得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