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子路第十三》18:美德长什么样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叶公告诉孔子说:“我家乡有个正直的人,他父亲偷了别人的羊,他便出来告发。”孔子说:“我家乡正直的人与这不同: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替父亲隐瞒,正直就在这里面了。”
这个叶公,应该就是前面向孔子讨问过行政之法的楚国的大夫,叫沈诸梁,字子高。这段对话的背景应该是孔子周游列国来到楚国之时。
叶公与天下闻名的圣贤孔子见面,又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然要有个仰慕圣贤、求贤若渴的姿态。所以,才有了叶公问政。
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谈到做人的美德,总要显摆一番。所以,便有了这番显摆之词:“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
孔子的内心深处,有两条坚守的信念:一是要各安其位,要讲实际,讲秩序;二是谁都不要欺负谁,要讲仁义。叶公这样显摆自己乡党中的“正直”者,显然不符合孔子内心的信念。再者讲,孔子作为大师,总是仰之弥高的,他总有办法在你原有的境界基础上,让你自己有所领悟,有更高的追求。
孔子所讲的“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便是让叶公有所领悟的另一种正直。
一、两种正直的异同
叶公所讲的正直是对偷羊这种行为的毫不妥协,即便是自己的父亲做了这样的事情,也能挺身而出去指正他、谴责他、惩处他。
孔子所讲的正直是为着人的发展的暂时与有限度妥协。父亲得知儿子,儿子得知父亲有了这种不好的行为,不是马上毫不妥协的指证、谴责、惩处他,而是先摆正自己的位置,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本着为着人的发展的目的,用更高明的正直来处理。
二、正直长什么样
在叶公心目中,对错误事情的毫不妥协就是正直,尤其超越亲情的局限和影响,仍然能保持这种毫不妥协就是更值得人敬仰的正直。
在孔子心目中,错误的事情是死的,不可忽视的。但人与人之间是讲人性的,是讲礼——也就是秩序的,人本身又是能动的,不断变化和发展的。为着人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可以对客观存在的事儿有所区别。基于人性,为着人的发展的正直才是真正有价值的正直。
表面上看,叶公所讲的正直就是指正犯错的父亲,就是爱憎分明到毫不妥协,六亲不认的程度;孔子所讲的正直则是为父亲或儿子有所隐瞒,就是为着人的发展,宁可不要正直的名分,也要讲人性,助力人的发展。
三、美德长什么样
如果正直有一个长相的话,叶公所讲的正直的长相似乎更清楚分明一些。孔子心中的正直完全是变动不居的,很难说清楚孔子所讲的正直到底是什么样的,我们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方向——基于人性、为着人的发展。
如果真理在叶公一边,天下的正直就是那个样子,那么不知道多少父子要反目成仇,不知道多少家庭要同床异梦。
反之,如果真理在孔子一边,天下盗贼会不会猖獗不得而知,至少在家庭这个层面,在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这个层面,是有益处的。不至于每个人在睡觉时都抱把刀,连自己的亲生儿子或老子都得提防着。
先前孔子讲,“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如果人人都畏刑而不怀德,成为一个战战兢兢生活在暴力机关威压下的小人。一旦没有了威压,大概率是要再次违法犯罪的。甚至许多犯错的人,会把自己受到惩罚归咎于作案手法不够缜密,以后再偷窃时会更加隐蔽,连亲人也要防着。在叶公所倡导的正直社会里,要么多出一个小人,要么收获一个越来越高明的惯犯。
反之,按照孔子的逻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里的“礼”,就是各安其位、各守本分的秩序。
我们看那些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促使他们毅然决然走上不归路的通常是亲人对之的彻底放弃,让他们未泯的良心重新得到净化,恢复人性的通常也是他们的亲人触动了他们心底的那份柔软。
父亲偷羊,儿子除了告发之外,还有其他途径来解决问题。
一切基于人性,为着人的发展的方式都是更高级的正直。比如《弟子规》所讲的“亲有过,谏使更”,比如绕过直接的对于生命个体的孤立和伤害,用整个家庭的资源和力量来面对。
让哪吒幡然悔悟、痛改前非的不是李靖的大义凌然,甚至不是李靖的严厉家法,而是李靖自己挺身而出来为孩子的过错“埋单”。
美德长什么样?
孔子很少直接去描述正直、君子、仁义的具体样子,根本原因便在于任何一个具体的样子都会贻误子孙,让后人陷入形式主义之中不可自拔。
美德只是一种促人向上的方向,只是基于人性为着人的发展的一种发心。发心有了,方向对了,怎样做都是美德。背景不同,人的能力不同,美德所体现出的效果可能大一些或小一些,只要发心是醇正的,方向是正确的,都是值得人敬仰和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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