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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那年父亲才做成了“父亲”,在那之前他还是一个青年,准确来说,是一个初出茅庐的“三好四有五爱”的青年。
很不幸,我没有参与他的童年和少年。
很幸运,我打小就见过自己的祖父。
但父亲就没我这般幸运了。我的曾祖英年早逝,那时还是旧社会,他正在地主老爷家当长工。临死之前指着陕西宝鸡的一块荒地说:“埋这儿,就挺好。”
祖父匆匆葬了他的父亲,然后背起自己年幼的弟弟随人逃难去了。
战乱年代,他们兄弟两人竟然走散了,一人流浪至平凉灵台,一人落户到宝鸡扶风,从此天各一方,但却没有完全音讯全无。
父亲说他小时候,经常背起一布袋干粮,和兄弟们走山路去二爷家。饿了,放下背包掏出馍馍;渴了,弯下身子掬起山泉;困了,天当被子地为床,头顶银河灿烂,星移斗转;醒了,翻山越岭走他乡,脚下羊肠小道,下临绝地。
祖父一生辛劳,默默不闻,与人无争,但仰不愧天,俯不怍地,自得开怀。有事为证:
父亲的一个姨母就近嫁到了前庙一户人家。说是“前庙”,村子里确实有一个庙,而且极其灵验,远近闻名。
那时大家都住窑洞,而父亲这个姨母家正巧在这个庙的旁边,门口有一棵大槐树,要走到塬边必须通过一道很长很长的矮矮的坡路。
俗话说得好,“举头三尺有神明”,庄稼人,除非遇到过不去的坎儿,才会去求助“神明”,请求指点迷津,助其解脱苦难。
我极其幸运,曾有一次跟着祖父到前庙去求神问道,参谒佛陀。
祖父带着我转了好几个窑洞,见佛就拜,礼佛烧香,十分虔诚。
那时候家家贫寒,户户萧索,庙里反而“富得流油”,气派辉煌。其时日已偏西,光照香炉,紫烟袅袅;佛像庄严肃穆,彩塑金身,木鱼声远。
终于在一个偏屋,我们见到了那位活佛,也就是庙里的主持,一个确定见过之后注定转瞬忘记的大和尚,头圆面阔,低眉顺眼,双耳垂肩,手如蒲扇,身穿褐黄相间的一袭素袍,脚着麻鞋,胸前挂着一串念珠。
祖父叫我跪在外边地上,他独自走进那团阴影里,双膝跪下,弯腰低头,双手递上“供养钱”,然后轻声絮说自己的“夙愿”。
不到两刻钟,祖父出来了,一言不发拉着我便走,无喜亦无悲。
我不知道他跟那位“活佛”说了什么,但我清楚一定是为自己的子女“问”平安,“祈”福祉。
听人说过,早些年村里来了一位游方真人,请其为祖父算过命数。那真人曾言,祖父一生活不过六十九岁。
祖父育有四儿一女,我是二房长孙。
某个清晨,我和父亲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叔,走在那道长坡上。突然表叔指着一个凸起的山头说:“看到了吧,小时候你大可厉害了!有一次这上面落了七八只鸟,忘记是野鸽子还是布谷鸟了。你大捡起一块石头,果断出手,使劲一掷,结果一石二鸟,连忙捡起来,拔毛洗净,炖着吃了。那年头,粮食尚且不多,更何况野味,可算是个稀罕物了。那个香啊,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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