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我是想不起来,自己最喜欢吃什么的。吃对我来说,是打不起精神的,冗长的吃饭时间,是难熬的,如果没有酒来助兴,那种社交场合的吃饭就成了某种煎熬。
可是去了国外就不一样了,大概过了一、两个月,行住坐卧间全是想得国内的美食,从南到北,从远及近,大概所有吃到的,都在脑子里补了个遍。
一次次在可望不可求之间,断了念想,可又在不经意的低头间,又泛上来。
那时候觉得爱吃的东西太多了,甚至连我以前吃过一次就不愿意再吃的,也会屡屡在味蕾上引起涟漪,口水涟涟,欲罢不能。
比如我从小就吃腻的炸酱面,那个面,自从七岁以后,我在国内是能不吃就不吃的。不吃的理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这个面用不了多少成本,以至于长达一年的时间,每天都吃,后来一提到它的名字,我就想吐。
七岁以后,进了城,我是能吃米饭就吃米饭,以至于他们都说我生错了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北方人,因此后来我去南方生活,他们认为我的选择是正确的,自小就透着南方人爱吃米饭的习性,殊不知,我是因为吃面吃怕了,吃面吃伤了。
再好吃的面,在我嘴里都幻化成对那段贫穷岁月的记忆,苦不堪言,不堪回首。
但是来美国的两个月后,我在一个孤独的夜晚,想起了一饭热腾腾的炸酱面,我对此颇感不解,不知为何这种令我讨厌甚至恐惧的面食居然还能勾引起我的食欲和思乡的情结。
我努力把那碗出现在我头脑里的炸酱面想像成我最难接受的模样:面都糊在了一起,炸酱咸而有点苦,可是就算这样,一缕蒜瓣散发的气息不争气得让我又流下口水,我不得不向它妥协,任它一晚上都占据了我的内心,不断得刺激着我的欲望,令我纠结在排斥与接纳之间,纠缠在痛苦与渴望之中,像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心一点点沉入其中,无法自拔。
我甚至翻开网页,查找炸酱面的做法,从豆瓣酱到辣子,从调汁到熬制都看了个仔细,我在头脑中重复着每一个步骤,想像着一碗热气腾腾,汁香味浓的炸酱面呈现在我眼前。
我抓来一双筷子,剥开一瓣香蒜,端起那碗炸酱面,坐在一个长条椅上,把一只脚踩在椅面上,甩开肩膀,从碗里捞起面来,吱溜吱溜,呼噜呼噜地大快朵颐。
我在那种想像中迷迷糊糊地睡去,可是头脑中对于炸酱面的渴望又从短暂的睡梦中拉回到了现实。
我打开冰箱,除了几片面包,一瓶牛奶,什么都没有。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查找一圈,也没有见到有中餐馆,就算是有,那里面的味道也令人不敢恭维。
炸酱面,这个曾经对我是个梦魇的食物,却成了我在异国他乡对于故乡美食最纯粹的向往,哪怕我身边有一罐豆瓣酱,我自己也能做出一碗炸酱面来。
从那以后,每次回国,我都让妈妈帮我做一碗炸酱面,有时候走在街上,肚子饿的时候,我也会在路边找一家面馆,点一碗炸酱面,最简单的食材,最简单的做法,却承载了我最复杂的情感,从痛恨到想念,从轻视到珍惜,从漠视到留恋。
“一弯千秋月洒下满城雪,
风儿未动心摇曳。
这头人影乱那边酒旗斜,
我拉李白走过街。“
我在美国的寓所,端起我亲手做得炸酱面,心里回荡着那首让我迷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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