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1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空气里充斥着狂欢和离别.
这让千蝶情不自禁想起当初一刀两断脱离沙城时的那一袭夜空。生活让人难圆自说的回到原地——心里的滋味再无法用这只言片语来曲尽其妙。
整个前厅部二十几个人，五个俄语实习生，其他四个女生均来自北方，另一个，就是千蝶。明天，实习期满，五位花样姑娘就要离开公司，离开朝夕相处了一年的这二十几个人，开始另一段人生路，或许，从此再不会关联这座城。
今晚，所有人都想醉在这一场蓄谋已久却又好似突如其来的离别里。
在KTV已经酒过三巡，但出来后还是一窝蜂似的往附近的一个小清吧里钻，像极一群天黑时还在外头玩耍得意犹未尽的孩子，紧紧的抓着这时间的尾巴不放，求你，可不可以慢点，再慢点。
千蝶要了一壶花茶，握杯静坐。
回想在酒桌上老大一改从前的作态，这位一直以来对自己声色俱的女魔头，在三杯下肚后居然拉着千蝶的手，动容的说着：“千蝶啊，我不知道你这么卑鄙啊！你卑鄙得让所有人都喜欢上你，却又要这么快离开我们。我和蒙sir都那么看重你，两个月的时间不到，你从前台升为我的秘书，这是历年以来所有实习生想都不敢想的事，而你做到了！我悄悄帮你申请了转正，什么狗屁考核、观察期……所有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我周奇玲都替你想到了。”周老大说完，又顺手拿起一瓶啤酒，对着瓶口咕噜咕噜地痛饮。
“老大，您喝慢点……”有人轻轻拍打周老大的背，担忧地。
“我不知道你还是要走，我不知道谁也留不住你。千蝶啊……沙城有什么好，你非得丢下前程，坚决要回去？”
老大的这一席话让千蝶心如刀绞。
抛开杂念，走出清吧，穿过琴声悠扬的大厅，来到清吧外洁白的沙滩。海天相接的稠密夜色中密布着点点船灯，像一张褐黑色的画布上被粗心的画家一不小心洒上的赘染。千蝶想在这一夜看够这风景，此去必然经年，余生能否重踏这故城，亦不得而知。与其要在日后花费大量光阴来怀念旧日时光，不如珍惜当下。
“就知道你会跑出来一个人胡思乱想。”蒙sir不知不觉来到了千蝶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
“蒙sir，你怎么来了？”
“老大已经被虎哥他们送回家了。和她一起工作近十年，我很少看到她喝酒。她临走之前还在到处找你。她要我转告你，叫你别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千蝶颓然。
蒙sir顿了顿，接道：“她虽然在工作上风风火火、不拘于泥。但其实她比谁都心细。她是不希望在酒桌上的那一番吐露，会影响到你的步伐，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
千蝶默默的听着，眼里光亮闪烁。
蒙sir在沙滩上陪千蝶席地而坐，他是这座城市土生土长人，带着极具魅力的琼地口音，样貌英俊，是这座城市里所生养出的、极少有的标志男性。
在实习的这一年当中，如果说周启玲恩大情深，让自己一步步成长起来，那也是亏了有蒙sir当初在几百个实习生中把自己拎了出来，放在了前厅部，放在了周老大的面前，千蝶才得以有成长的机会，她才能够无恙地在这陌生城市活得如此。
在千蝶的心里，她固然没齿难忘周启玲的情分，而蒙sir的知遇之恩，则让她心地甘甜。
蒙SIR深邃的眼眸看向海的另一端，似乎能把整个星辰都看破：“我相信，沙城有你回归的理由。”
千蝶随手抓了一把沙，握在手里当做情人般细细观看。良久，她才幽然道：“蒙sir，你大概是知道，这座城市是留不住我的。并非野心，我不过想对自己真实一回。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在冥想关于未来的路，往往在夜里暗自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蒙sir被微微怔住。
蒙sir，你不知道的而我也说不出口的是：每每想到要和你们万重山水的分开，我也会心酸，我会难受得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我能确定离开之后必然会怀念初母一样怀念这里的一悲一喜，怀念对我关怀备至的你。但这些还是无法阻挡我回到他们当中去。蒙sir，原谅我。
蒙sir缓缓回过头，看着忧伤不复的千蝶，内心一阵纠痛，扬起嘴角对她微笑：“我比你大8岁，进入社会十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当中走了不少弯路，我不希望你再一一遭受。”
“我明白。”
“若不是生活所迫—我须得在此画地为牢，为着所谓的未日美好坚守一生，若不是如此，我愿意与你同道同行，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千蝶莞尔：“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折翼的天使。”
“小蝶，你在专业上的本领，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要相信，一个人的才华，无论她身处何方，心归何处，都不会被沦落。”
“除此之外，我也别无所长！”千蝶打趣。
“既然决定了，就要走好自己的路。但我始终相信，命途是有指引的，不管时间长短，纷繁万物如何变迁，这指引，会让你再次回归这座城。”
千蝶露齿一笑，心领神会着蒙sir的字字句句：“我但愿，终究有一天，还是在这一片沙滩，我遇见你——遇见现在这个三十出头，白衣在身的蒙sir。”
蒙sir意味深长地道：“我但愿，在分开的这些时间里，还能断续耳闻你的悲喜，不论喜悦，还是忧伤。”
2
清晨，千蝶拎着行李箱，裹着热带的晨风踏上归途。
拒绝任何人的送别，因为不想看到离别的感伤和这朗朗明空格格不入，也为了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脚下路该怎么走。
再见，接纳了我一年的市,再见,培育我一年让我受用一生的周老大和蒙sir。上飞机的前一秒，千蝶最终还是把那条来来回回字字斟酌的短讯发送出去，然后才安心的按下关机。
只言片语，却足够让两个人动念一生。
——春泽，我决意回沙城，十二点到达机场，这一年，我甚念你。
千蝶摘下目镜，清澈的眼眸转向窗外的蓝天白云，含泪微笑。远在沙城的春泽，在接收到短信的那一刻，激动得几近失声。
一点不到，春泽到达机场。
十二点，看到消瘦单薄的千蝶在人群中朝自己招手。
一年的阔别并没有让恋人之间感到丝丝陌生，在紧紧相拥的那一刻，只觉时间骤停，万物虚空。
相思苦酒，一年的酝酿，历经煎熬苦痛，终究在这一场相拥里，芬芳弥漫，两人举起酒杯，一干而尽。
泪眼迷离中，千蝶似乎看到几年前的自己，看到几年前的春泽，也看到了那些纷纷扰扰发生过、执意过，彷徨过的一幕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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