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3年的10月13日。也是第一次到同济医院陪护。陪护对象是同事,鼻窦炎。听他所说的症结大致是鼻腔里总是有脓液,不住的顺流到嘴里,入口苦涩腥臭,吐出来是黄绿色的脓液。医生的建议是鼻窦开口,稀释脓液吸出治疗。
人是下午三点进的手术室,手术室外却并非门可罗雀的三三两两之人。而是喧如闹市的震耳欲聋。手术室门口上方的门禁灯一直是红色的亮着。
门外形形色色的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趾高气昂挺着肚腩撑开白衬衣扣子的领导阶层,也有沉默寡言蜷缩在座椅上眼神飘忽阿姨,也有相谈甚欢站立着的老年情。我一直以为医院是最著名的销金窟,所以我大抵对这种名声显赫的医院抱有着敌意和黑暗的揣度。
好像这就是众生相,今日他们或欢或喜或悲,他们生,他日他们不欢不喜不悲,则为死。偶然间听到一个看起来并不怎么富裕的中年女人说着同济的价格,她穿着并不十分考究与奢侈,却说道:医生救命治病,是大功德,贵一点也是理所应当。我不禁有些沉默。
入夜后起床打热水时路过走廊听到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哭着问她妈妈:“妈妈,这针扎了一个星期了,我好疼,什么时候可以不打针了”。黑暗里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个人影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就抱紧了女孩,身后传来的声音:“就快好了,睡吧,囡囡,睡着了就不疼了”。
也见过一米八的汉子搀扶着一位老人进手术室时,红着眼局促的问着医生手术风险和操刀医生的信息。从手术的门关上后,这个一米八的汉子就不停的踱着步子来回走动着,不经意间还会拿袖子匆匆擦着眼。
好像只有我可以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玩儿着手机,没有他们的忐忑与不安。这时我才明白这里才是现世佛的所在地址,也是祷告和信仰之力最为浓郁的地方。大概只有历经生死的摆渡,见过挚爱的阴阳,才明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功德和感动。
晚上18时,朋友被推了出来,看着他头戴蓝色护套说不出话的苍白脸色,我也有了一丝恐惧,扶着他躺上床后便是术后六个小时的监护仪监护,血氧,心率,血压三条线规律的律动着。朋友左手上还挂着消炎的挂水,右手紧紧的握成拳揪着床单,鼻子上插着输氧管。随着暮色降临,我必须得间隔半个小时叫醒他,并监测着他的生命体征。病房里只有仪器规律工作的嘀嘀声。
我从电梯旁边扫码租了一个折叠床,医生说等他六个小时醒后可以进食一些不宜过烫的流食,我打好热水盘坐在折叠床上等候着,麻药过后食管被压迫的疼痛和鼻腔创口的疼痛折磨着他。我只好调高了他的靠背,给了他手机让他看看电影分散注意力试图缓解这份疼痛。黑夜里唯一的光亮好像就是监护仪三条折线以及旁边的数值。这光亮似这黑夜里的灯,是救赎亦是希望。
黑夜里我开始想或许有一天我也会垂垂老矣的躺在这里,亦或许更早一些,待父母年岁再大一点,我便可以再次体验这份煎熬。泪无声的滑落,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理性了,可哪怕只是浅浅的代入心里都会惶恐的可怕。原来我也终究是个无法抛却七情六欲的俗人,一生争渡一生却也放不下。真到那一刻,或许我会比那些虔诚祈祷的人更加不堪吧。我开始计算父母的年纪,母亲52岁了,父亲也有50岁了。而我还未成家立业,假使他们都能活到80岁,我们这一世的缘分也已不足30年。脑海中幻灯片似的浮现过往,年轻的他们,被生活压弯了腰的他们,奉献最后余晖的他们。好像那个半帘房子里晚霞下相对而坐举杯的四人就在昨天;也好像那个爱说大话的老爸还在不着调的跟母亲吵着架;又好像夕阳下等着母亲骑车下班来接的自己还在围栏后翘首以盼着。我好像无法将他们从昨天的晚霞里单独剥离出来,就像昨天的晚霞已经融进了他们的音容笑貌,那些细碎的光,律动的风,城北大市场里的香料味,城南浮光跃金的湖面……
可如今的家里如今只有母亲一人,明天母亲在哪里呢,会是我面前的这张床上么,我也会像今天这般,守着监护仪也守着心底最后的那份不舍么。
那一天,我见到送子图,紧紧抓在风中的,与你便是这半生缘。
明日,你于风中消散,我于这红尘开悟
一悲一喜一枉然,半朝半梦半生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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