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医生20世纪90年代开始工作之后,他在维克森林大学医学中心的ICU工作,一个叫罗莎·艾伦的妈妈来到他们医院生孩子,却在几天后患上了产褥期败血症。
这是一种分娩后出现的严重感染,会危及生命,很快她就被送到埃利的ICU里抢救。
埃利给她插管,接上呼吸机和监护仪。
在ICU里,罗莎不再叫罗莎,而叫“7号床的败血症患者”,情急的时候只叫“7号床”,而ICU里总是着急的。
经过十几天的ICU治疗,罗莎逐渐恢复过来,埃利就给她逐渐停药,让她从昏迷中苏醒。
护士在天花板上挂了一张照片,罗莎9岁的女儿希望妈妈醒来就能看到新生的弟弟。
停药的第二天晚上,埃利和罗莎的妹妹一起探视罗莎,他们给她看宝宝的照片。
但是罗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起来忘记了自己的孩子,她在床上扭来扭去,说不出话,用笔在埃利医生给她的白板上写下,“这不是我的宝宝”,写了足足两遍。
埃利甚至有点气愤,他为了这个宝宝挽救了母亲的生命,可这个母亲居然认不出来自己的孩子。
他认为罗莎可能还没有准备好苏醒,而且还得了“ICU精神病”。
所谓的ICU精神病,当时认为主要是因为重病导致在ICU中集中出现的各种精神症状,需要重新进入深度镇静,并且增加注射一些精神类药物。
又过了两周,罗莎才接受自己的孩子,和他一同回家。
医学上,罗莎所出现的症状也被叫做“谵妄”。
谵妄就是指突发的脑部综合征,患者会变得神志不清、焦躁不安,还会出现记忆问题,无法集中注意力,也不听指令等等。
而且,在ICU中出现过谵妄的患者,未来患上认知障碍的风险比没有出现谵妄的患者高十倍。
有些患者从镇静中苏醒时,会产生幻觉,认为护士在给他们下毒,医生都要害他们,他们就拼命挣扎,抗拒身体约束。
而被埃利称为“安静型谵妄”的占比更高,可能达到95%,他们看起来只是有点糊涂,只会用点头和微笑回答问题,这其实也是谵妄的表现。
埃利曾经做过一项研究,他的ICU患者中,就有高达82%的人出现过谵妄,而且34%在出院6个月内死亡,死亡风险是那些没有出现谵妄的患者的3倍。
这份调查,让埃利突然意识到,ICU挽救了生命,却让他们后来可能死于ICU造成的疾病。
罗莎所受到的伤害并不是孤例,而且有些病例更加可怕。
早在1989年,埃利还只是内科实习医生时,他就接诊过一个名叫特蕾莎的患者,她因为自杀未遂而入院,哭着对护士说,她不是真的想死,但她的心、肺、肾等等多个器官都出现了衰竭。
长达几周的时间里,埃利都在救治特蕾莎,透析机、胸腔引流等等手段都用上了,特蕾莎才终于脱离危急状态。
当特蕾莎终于出院后,埃利想象她会在复查时高兴地感谢他。
然而,特蕾莎回来复查时,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她无法正常吞咽,无法自行入睡和如厕,不能自己洗澡、穿衣,一次只能走几步,完全无法爬楼梯,而且她变得健忘和胆怯,仿佛变了一个人。
由于长期不活动和重度炎症,特蕾莎的关节异常发育,在不是骨骼的地方长出了骨化组织。
不仅如此,她的大脑也受到了伤害。
他救好了她的器官衰竭,却让她变成了一个身心俱残的病人。
在埃利看来,特蕾莎过得比在医院里还糟糕。
还有一位叫做罗伯的患者,原本是一个机械工程师,但在ICU治疗后连小学乘法都感到吃力,由于认知能力下降,他无法回到工作岗位。
在被工厂解雇的第二天,罗伯自杀了。
越来越多的病例让埃利医生开始怀疑,“重症医学正在对患者造成伤害”。
一位患者对埃利医生说:“我有时觉得我活下来仅仅对医生是一个好结果,虽然我还活着,但我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
如果仅仅是把拯救生命作为唯一目的,这种重症医学当然完成了任务。
但如果再考虑患者康复之后,能不能恢复以往的生活,埃利认为重症医学当时的答卷显然不及格。
有近80%的患者后来出现了ICU后综合征,也就是和ICU治疗经验有关的一系列大脑和躯体症状,除了谵妄,包括痴呆、肌肉无力等等,还有三分之一的重症幸存者最后患上了痴呆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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