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白天的医院,人头涌涌,队列成行,到处只有烦躁不堪的面孔,和流水作业式的排队、挂号、问诊。
其实,这只是你所看不透的医院的表面。热闹褪去的深夜,这里摇身一变,变成一个极度安静,却弥漫着各种悲喜气息的所在。
这个时点,有人默默在擦着眼泪;
有人疲惫地挣扎在死亡线;
有人睡在地板上瑟缩一团;
有人1小时醒来一次,不过为了给亲人用棉签润一下嘴唇。
深夜的病房,成了一串串故事的归所。
我的一个粉丝,是广州一家三甲医院病房的资深护士。4年来她目睹了病房深夜里的种种残忍和善良,温暖和冷酷,死亡和坚持。
下面都是她给我讲的一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她一边回忆,一边禁不住,一滴滴眼泪落在手臂……
01. 久病床前无孝子,但却有慈母
我记得,那是盛夏的夜晚,我上夜班的时候,收治了一个从ICU刚刚转出来的危重病人。
患者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他的妈妈,70岁的老阿姨,颤抖着满是皱纹的手,签署了放弃治疗知情同意书。
我能体会到她签字那一刻的凝重。
本应颐养天年,享受儿孙承欢,本应像大多数老年人一样喝点下午茶跳会广场舞,但是,她面对的,却是30岁便重病不可治的儿子。
她耐心地用棉签沾水给儿子润唇,和我一起帮她的儿子处理大便,涂上滋润的护肤霜保护皮肤。
深夜里,无论多疲惫,她每隔1个小时会帮儿子盖好被子,儿子痛苦躁动的时候,柔声地在他耳边耐心安慰,一如30年前抱着初生的他一样。
仿佛,那不是病重的30岁的儿子,还是那个调皮活泼的小孩。
每一个病房的深夜,注定是难熬的黑洞,注定和安眠无缘。
凌晨3点钟,我瞄到老阿姨摇晃着身子走出病房。为了不影响房间里面的人,她悄悄地,躲在走廊尽头吃早上买的,早已冷掉的面包。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艰难地嚼着早就硬邦邦的面包,就像她每天为了儿子的生存做的努力那么认真。
看到那一幕,我的胸口好像有一个锤子在猛烈地敲打,不能说尖锐却又深深切切地,疼。
我拿着夜班准备的冬瓜汤走到阿姨面前:
“阿姨,你只吃面包怎么行,我这里有冬瓜汤,我也不喝,都给你吧”。
阿姨赶忙拒绝:“不行不行,你上夜班辛苦,你喝吧”。
我二话不说拿过一个碗,把冬瓜汤装满了整整一大碗,小声地跟她讲:“阿姨,这肉都在下面呢,您多吃点补补身体”。
她不停地说谢谢谢谢,捧着那一碗冬瓜汤,就好像她捧着一直以来难以割舍的坚持一样。
那一刻,我发现她眼角有一丝晶莹,嘴角却裂开了皱皱的笑容。
瞬间,我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见多了生离死别的护士,我被她的慈母心彻底融化了。
一转身,走回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眼圈都红了,一句话都没有说,就那样紧紧地拥抱着,眼泪不停在眼角打转。
入院这么久,我没有看到她哭过。
儿子抽搐不省人事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儿子腹腔引流出大量血性腹水吓到别人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儿子突发心脏衰竭的时候,她没有哭过;
儿子转去ICU的时候要求她签署各种知情同意书的时候,她也没有哭过。
此刻,只是因为一份冬瓜汤和一个拥抱,她的眼圈红了。
我想,那一刻,她一定是脆弱、无助而又绝望的吧。
作为护士,我能做的很少。我不能治愈,不能扭转,我安慰不了她绝望的内心。我能做的,只有尽力给她最后一分力量,跟死神战斗下去。
我们都知道,她儿子的生命即将在几天后终结,她依然没有放弃,转了院,回老家继续治疗。
临走的时候,她回我们科室送锦旗,一句也没再提她的儿子,我们也没有问。
我希望,一个未知的“省略号”,能为这个饱尝人间生离死别的母亲,填上未来的平安快乐。
02.比死亡更难以直视的,是贫穷
2016年4月的某一天,有一个18岁的小姑娘,得了系统性红斑狼疮住进了医院。
刚来的时候,笑得很好看的她,天天都很活泼地跟别人说话。可是住了几天之后的一天深夜,突发强烈的抽搐,被送去了急救室和ICU观察。
当时急救是我接手的,可以说是很紧张了,仪器上了不少,一度都要下病危通知。幸而,努力没有白费,她终于被救回来了。
这样一恶化,她使用的监护设备增加了不少,而且必须留在重症病房里面。ICU的费用非常高,每天至少10000,还不算丙种球蛋白和人血白蛋白等自费药。
我们粗略预计了一下,撇除医保之后的自负消费,至少得30万。
过了一段时间,从ICU房转出之后,我发现她有了明显的变化。
空闲的时候,不再跟旁边的病友说说笑笑了;
吃饭的时候,很艰难地啃一口,直接扔了;
打针的时候,小臂都被打肿了,以前还会吭吭唧唧的,现在完全麻木不仁了,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
每天我只在一个时刻感受到她表情的变化,就是清晨,医院的阿姨把治疗结算单递给她的一刻。一直毫无表情的脸,会在那一分钟变得有点扭曲。
那是一种绝望的扭曲。
我听说,她家已经为了她的病,背了十几万的外债。每一张催款通知书,都在消耗着她原本充沛的生命热忱。
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们通知她可以出院。即使再不忍心,还是把交费通知单放到了她的床前。
我一句话都没有说,她的困难,不用沟通,我都能感受出来。
出院前的一天晚上,还是我当夜班,还是凌晨3点。我巡房好几次,都发现她房间厕所一直亮着灯。这么晚了,职业敏感让我我悄悄走近了厕所,看看有没有问题。
然而,当我靠近的时候,我嗅到的是血的味道!
腥腥的,浓烈的,不堪的!
冲进厕所的时候,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果刀,她手指紧紧攥着刀柄,眼里满满是绝望。
衣服上全部是血,刺目的鲜红色,从她手腕里汩汩渗出来。
她躲在厕所割腕了。
因为太穷,因为支付不起出院费用。割腕的第二天,她面临的不但是康复,同时也是无力支付的宣判。
所幸的是,水果刀比较钝,割脉的伤口不深,但是可以看到,伤口上,她割了十几次。浅浅的每一道,就像一条条沟壑,让人触目惊心。
因为抢救及时,姑娘生命没有大碍,但是,那一幕绝望的眼神我永远不会忘记。
以巨资挽回过来的生命,在贫穷面前,竟变得一文不值。那,我们抢救生命的意义又何在呢?
我时时刻刻在扪心质问自己,如果连死亡都可以直视,那贫穷为什么不可以?
也许,真正击毁一个人的,不是身体的痛苦,而是灵魂的无助。
03. 能和死神较劲的人,都是狠角色
有一个非常传奇的故事,是我上学的时候从图书馆看来的医学案例,至今仍然深深震撼着我。
有一家医院收治了一名叫Frankelen的巴西女子。
她在家中突发脑出血,送到医院,虽然奋力抢救,依然没有成功,她已经被诊断为“脑死亡”。
可是,她不但是一个脑死亡病人,她还是一个9周大的双胞胎的母亲。
当时医生们经过讨论,认为这两个宝宝,遭受了太多辐射,在母亲缺乏营养的情况下,最多在她肚子里活不过3天。
然而,女子的家人没有放弃。在几天之后,两个孩子的心脏,依然神奇而有力地跳动着。
医生们都纷纷过来围观,他们被这个奇迹震撼了!
又经过了一番慎重的讨论,医生们决定再试一试。
大家都认为,这是“脑死亡”的母亲在拼死保护两个孩子啊,她肯定是在用尽最后一份力气,想让他们见到外面的天空。
于是,ICU病房成了这对双胞胎的养胎间。所有人,都在尽力帮助这两个宝宝来到这个世界。
医生们想了办法,在ICU病房里挂满了温馨的家庭照片;
护士门给妈妈打营养针的时候都小心翼翼,深怕扎痛了腹中的宝宝们;
医院专门找了一个专人,照顾这位伟大的母亲;
还有医生,专门穿着隔离衣为宝宝们讲故事、唱歌、拉小提琴。
一群天使一样的医护人员,抚摸着Frankelen日渐鼓起的腹部,鼓励着两个坚强的宝宝,告诉他们:你们有一个伟大的拼死护你们周全的妈妈,一定要好好的哦!
123天后,宝宝足月降生。同一天,那位母亲离开人世。
我在想,她应该是我见过和死神最较劲的狠角色,已经在鬼门关口,都要用力推一把自己的骨肉,走上正途。
她成功了,她走的时候,应该都是含笑的吧。
在我的眼里,ICU应该绝对不仅仅是惨白、冷酷、空气里也飘着死亡的味道的地方。
它也是一个职场。一个特殊的职场。
在这个每天都新陈更替的空间里,每一个短暂的停留,都有见过死神之后的大彻大悟。
海明威说:这个世界很美好,值得我们为之而奋斗,我只同意后半句。
事实上,生活中总有一些事情背叛我们,它或是健康,或是感情,或者是本来意料中的坦途突然一夜之间倾覆。
生活本身,就是在反复考验人性,和反复折腾心智的过程。
然而自从听了ICU病房这些起伏的故事,我才重新开始思考所谓“活在当下”真正的意义。所谓某一刻的想不开,其实不过是还没真正和大苦大难擦肩而过。
事实上,无论在哪一个方寸空间里,除了生死,世间皆是小事。
和你共勉,希望你是那个永远不用体会ICU的幸运者。
-END-
(这是维小维第242篇原创文章,转载请加署名和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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