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段斌是同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年级。学生时期的段斌既不调皮捣蛋,成绩也不出众,身材不高话语不多,就是一群孩子中的一个普通孩子,没有什么可以特别描述的。高中毕业我们插队到同一个知青点,成了同学加点友,关系更近一步。
段斌的个子是在高中毕业后开长的。从高中毕业到下乡,仅仅三个月的功夫,不知用了什么秘方,段斌的个头竟长了一截,超过了小宝、超过了成娃,超过了大明,成了知青点里的高个。而三年之后,段斌更是成了我们大营知青点的最高海拔。当然,段斌的出名和他身高长得快没什么关系,长个子那是三年间的事儿,而段斌出名也就是在下乡的头一个月,确切的说,下乡仅十天段斌就爆发性的扬名于大营生产队、高崖公社、兰空大院。
下乡第二天,生产队安排的炊事员用生胡麻油拌面,段斌发现后没有制止,只是悄悄地告诉了点长和小宝。结果当天吃了三碗长面的道师傅和老寿夜里上吐下泻,究其原因,最后认定症结在于生油问题,跟他俩多吃多占没有关系。于是段斌被记下了第一条毛病:知情不报。
下乡第三天,段斌饭后在水缸里舀了半碗水漱口,老醋问他是不是在水缸里洗碗了,段斌脖子一梗说洗了又咋地。第二条毛病就这么出来了:污染水源。
下乡第四天晚上,段斌和小宝、二小打扑克,抓了手好牌他心里一激动,把窗台上的煤油灯拨了到了点长的床铺上,床单褥子被烧出了个窟窿。毛病三:火烧干部。
就这样,短短几天,段斌就被罗列出十条毛病。这十条毛病经成娃和老醋回到家里一渲染,竟演化成了段斌的十大罪状。后勤部娃娃多传话快,十大罪状很快就被学弟们传到了学校,传给了老师;又透过铁皮的嘴传到了张家堡,传到了祁家庄,小营子的知青也知道了;而在知青家长们的家长里短的闲唠嗑中,整个司政后都知道了。原本是知青点友们的恶作剧,却让许多不了解段斌的人信以为真了。
下乡第九天,段斌和小宝回家,超了一天假,第十一天才回来。据说段斌多待一天是为了找老师家长们解释情况,下了火车后两人又直奔祁家庄知青点,段斌深知封住铁皮的嘴太重要了。从祁家庄回大营的路上,可能是过于劳累的缘故,段斌竟在一个不足一米深的沟坎上跌了一跤,即刻就坐在地上说走不动了。小宝回到点里让我们去人搀扶。我和大明找到了段斌,大明认为躺在沟里的段斌是装出来的,非让他先出点血才肯帮他,段斌无奈给我俩一人一个烧饼一个鸡蛋。我们轮换着把他背回村里。村口遇上了队长杨凌泉,尽管段斌极力解释他超假的原因,但杨队长根本不睬,队长认为有十大罪状在身的段斌绝对不是一个好知青,告诉我们晚上要开批判会。
段斌回到点上,躺在炕上依旧兴奋,给大伙儿讲他这次回家看场电影《决裂》,绘声绘色的给我们讲马尾巴的功能。直到晚上,杨凌泉队长来了,段斌的腿又开始疼了起来,疼得在炕上打起滚来。队长一看,批判会不能开了,急忙让同来的老吊去喊医生。老吊大名叫杨治昌,是村里的治保主任,据说头些年和媳妇儿打架,为吓唬住对方,曾上吊三次,可是都没有真死。第四次吊上房梁后,家人没再去救他,脖子被麻绳勒出条深深的红痕,经年不退,换来个绰号老吊。老吊本来是参加批判会的,听队长一说,马上去把赤脚医生找来。医生断定段斌是膝关节脱臼,让我们两人扶着他站在炕上,自己和老吊抓住段斌的腿使劲儿往下一拽,只听段斌嗷的一声一头扎倒在炕上,死活不让复位了。
第二天后勤来了一辆车,段斌回到兰空门诊部检查,军医确诊是腿骨骨裂,多亏头天晚上只拽了一下。这样,才下乡十来天,段斌就开始病休,四个月后才回点。
段斌的事儿,杨凌泉报告给了大队周书记,周书记报告给了公社陈洪武主任,陈主任连段斌都没见过,就知道了他的十大罪状,在公社大会上点段斌的名:回家超假、回来串点,又自己摔断了腿。记得有一次在大院看到母校一位老师,她问我,段斌真是你们大营点最坏的么?我自己当时笑笑,对这种无厘头的问题没予作答。
段斌伤愈回队后,我们的知青点新房也盖好了。新知青点分东西两个院,知青们住西院,东院是食堂和仓库,我们的猪圈也在那里。那时点上养了一只黑狗,取名阿狼,段斌和阿狼的关系最好,经常把自己的饭和从家中带来的好东西喂给它吃。段斌有时喂完阿狼就领它去东院巡视,有时也自己去东院巡视。一次段斌巡视时发现一外来的小猪在东院偷吃猪食,便“跳将起来”,操起手里的三角刮刀狠狠地朝猪的后臀刺去。
农户拽着受伤的仔猪找上门来。本来这是农家猪闯入我点地盘,属于侵略,偷吃我点东西,属于侵占,段斌正当保卫知青点资产,还是有道理可讲的,再说也没人看到究竟是谁伤了猪。但段斌为人仗义,立马承认是自己干的,与知青点女生无关。最后协调的结果,是段斌损失了半年工分,赔付了猪的医药费了事。
1977年两批招工之后,点上走了一半人。待我去大连念书时,点上还留下段斌、樱子、赵伟等几个人。后来樱子也考进大学,樱子考入的甘肃农学院在武威黄羊镇。听说段斌把一段古诗歌改了词儿,山上冲下一只狼,一下子冲进黄羊镇,把所有的公羊全杀死,把所有的......,樱子听罢大吼,滚!
段斌当然不能滚,依旧留在队里出工。段斌后来也招工进了工厂,我们渐渐的联系少了。再次见面时,是在欢迎同学陈博士回国的聚会上。段斌嗓门还是那么高,喝酒还是那么猛,还是那么喜欢抬杠,对人还是那么热心肠。
如今的段斌也已花甲之年,开始了退休生活。退了休的段斌似乎老成了许多,在同学圈里时常发一点心灵鸡汤和人生感慨,每天早上都哥哥姐姐的问候着,就是跟人抬杠也温和了许多,不再那么较真儿了。
写到这儿,我突然想起当年老师问起我却没有作答的一句话,段斌真是大营点最坏的么?
今天我想大声的说一句,不是,真的不是!
是该给段斌平反的时候了。
点友段斌2019/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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