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

姐从家乡来，言谈间她突然幽幽地说：“你知道不，隔壁的Y死了。”
我一惊，问：“怎么啦？”姐说：“他安装的时候，拿着一块玻璃，只上到第三级台阶就摔了下来，后脑勺摔破了，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闻之，我不免唏嘘不已。

Y比我小四岁，三十多年前，我孤身南下去打工，第一站落脚处便是Y所在的小厂。因此对Y，我一直心存一份感激。
时间就像水流，它随时会拍打出一些浪花，但转瞬它又抚平了一切。我的家乡，是贫瘠而落后的一个前后都被山包围的小村落。也许是因为贫瘠导致了人们的愚昧，那时候几乎每天都会看到村人为一些小事不停地争个你死我活，吵架、打架成了家常便饭。妇人们那尖利的嗓子，能把小村震得发抖；男人们相互撕杀的场面，可以让土地寸草不生。小小的村庄在鸡飞狗跳中热闹非凡，就连房门开阖的声音都没个温柔的时候。

让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年头村里很多人小学没读完，就去南方的大城市做了黄牛，有的被抓进监狱，有的发展成为抢劫犯，公然从火车上偷扔东西。有一次火车开到村口的时候，车上推下来许多麻袋干辣椒，大家争相哄抢，一时小村庄沉浸在一片巨大的喧闹中。

因为经常发生诸如此类的事件，后来村里有几个年轻后生多次被捕，若干年后再回村时，发现他们的生活相当凄惨落魄，严重的甚至瘫痪，早早地死去。这些人，有不少是我的同龄人。

家乡本来是能带给人无限温暖的地方，但我发现自己的家乡却越来越寥落，许多家庭境况每况愈下，让人产生一种浓浓的衰败感。每一次回到家乡，我都或多或少地内心有些凄凉，后来索性想躲避，对回乡抱着一种恐惧。

雪师说，智慧就是每一次都懂得选择。愚昧和贪婪，促成了衰亡的命运，梦想和追求，促成了升华的命运。小时候不懂山外的世界，只是钦佩、好奇于书上那些伟岸的身影，将他们悬在高高的神坛，从没想过人人皆可为舜尧。

文化的贫瘠，经济的落后，视野的狭窄，使一切都变得姗姗来迟。接触到真正优秀的文化，已经是半百之年。生命要展开崭新的一页，需要将自己进行摧枯拉朽的全盘格式化。因此，这个过程中夹带着各种辛酸和拉扯。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大有满脸油采的感觉——时而激昂时而低迷，时而斗志冲天时而一蹶不振；时而冲锋陷阵时而瑟瑟缩缩，生命中在旦夕中百转千回。

风云雨雾中，踉跄前行。即使自己灰头土脸，还是再一次擦亮眼睛，勇毅前行。人生是一场梦，此梦要醒还得在心中装上另一个梦。梦想让自己在颠倒错乱中饰足了各种丑角，却从不愿畏缩和放弃。雪师说，“解脱的智慧，在于琐碎生活中的各种烦恼。”仔细咀嚼这句话，犹如大梦初醒。拒绝烦恼，拒绝琐碎，拒绝赤裸裸的真实，岂不是拒绝了解脱的智慧？人生是一场逆旅，面对负重，如若不穿透它的真相，确切地将生命当成梦幻，那心中的梦就一直会远在天边，无法触及。

回溯经历的一切，的确是一场逝去的梦。那些选择了不同梦的人，他们的经历足以让我三思，并引以为戒。生命无法重来，我要如何去构筑自己的梦？如何在梦中超越此梦，在梦之外重塑更美的梦？每一步，都需要有选择的智慧。很可笑的是，我一度认同宿命论，觉得再努力，也逃不出这场轮回设定的梦境。迷惑将自己禁锢得无法动弹，浑身的无力一次次席卷而来。既然一切都是写好的剧本，我努力何用？每天机械地履行着自己的义务，我却如同被擒的一只鸟，沉沦在自己编造的笼子里。

感谢所有善知识的谆谆教导，他们恳切的促膝长谈使我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又一次被小我欺骗了一回。参加完元旦的心学智慧课回来，虚幻的梦发生了改变。智慧的话语在耳边不断响起，真相击破了那个虚假的设定。我重拾了力量，将携带着病毒的程序毫不犹豫地卸载，重装新的程序。扔下愚痴，扔下自欺和懒惰，脚踏实地地在当下努力，我真切地感到，自己离构筑的梦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