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量，自难忘

    读《人世间》，看见这样一段话：

    “如果最亲的人去世了，最初你不会那么痛，因为你缓不过来。反而最难过的是在之后的时光里，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想起他时，看见他曾经爱吃的美食，用过的杯子，鼻子一酸，泪流满面。想起他在该有多好，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失去亲人，最难过的不是失去的那一刻，而是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

    一边读，泪水就悄悄流了满脸。是啊，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七岁，我失去了最爱的小姨。那一年，她18岁。家乡的风俗，未嫁的女儿不能入祖坟，小姨被葬在我家门前的山上。从此，那座山成了我的禁地。即便，山上有我垂涎的野果。不敢去，怕证据确凿，怕不得不相信，那个说最爱我的她，已成一抔黄土。就当她出门未归吧，我可以满怀期待地思念和等待。

    小姨有一双很独特的高跟鞋，鞋跟在鞋底的中间位置。多年以后，我在商场看到一双类似的鞋子，手还没碰到那双鞋，我已泪流满面。一路冲进卫生间，关上门，我咬紧嘴唇，哭得混身颤抖。

    高三，外婆病故。之后，我拒绝走进那个熟悉的院子，甚至，那条我走了无数次的小胡同。我无法接受外婆的小屋还在，她却再也不能应声出门。

    舅妈哭：你姥姥不在了，你就再也不来家里看看我们？

    舅舅懂我惯于自欺欺人，他在村口另建一处房子。搬家那天，他打电话告诉我“可以来了”。

    同样，我从来不去外婆的墓地，我还是畏惧承认她已离开这一事实。不知道，这种自我欺骗能持续到几时。

    舅舅说，新水库会流经外婆的墓地，他在村南的山上选定一处，完工后带我去认一下路。我轻嗯一声，看向窗外，憋回马上就要泛滥的泪水。舅舅已年近七十，我只想让他看见欢笑。

    我留存了外婆的一张照片，塑封，妥善收藏，却从来不拿出来示人——那是我的外婆，我的港湾。外婆的每一根白发，都缀了牵挂；每一道皱纹，都写满慈爱。

    老师讲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我神游天际：四十年不见，小姨，你还记得那个任性撒泼打滚闯祸的小女孩儿吗？等我，等我足够坚强，有勇气给你点一只白烛，燃一段心香，诉多年衷肠。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为免儿女矛盾，外婆留遗言：不入祖坟，不迁坟合葬。未知的恐惧，她选择一个人面对。希望那个神秘的世界没有苦难，我的外婆，依旧可以善良，不争不抢。

    惟有泪千行！